只要有一人相信,它就能繁衍;只要天下共信,它便成了“真实”。
而真实……反而成了最无力的辩解。
当夜,她借小蝉残念窥探皇帝寝宫。
烛火昏黄,萧玄策独坐龙案前,手中三卷诏书正投入炉中焚烧。
火光映着他冷峻侧脸,眉心紧锁,神情竟有罕见的动摇。
可诡异的是,火焰中的字迹非但未灭,反而腾空而起,凝成半透明人影,悬浮于他头顶,反复低语:
“朕不信你……朕不信你……朕不信你……”
那声音,赫然是他自己。
他猛然抬头,一掌拍碎案角,怒喝:“滚开!”
可那影子只是轻轻一笑,又在他耳边呢喃:“你说不信,为何彻夜焚诏?你说不信,为何不敢见她?”
萧玄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已被这无形之言侵扰神志。
沈青梧在黑暗中闭上眼,心沉如铁。
她终于明白——影诏不惧火焚,不畏刀斩。
因为它靠“怀疑”存活,以“不信”为食。
唯有书写者亲口否定其言,方可断根。
可她现在若现身解释?
只会被视作妖女惑君,加剧他的疑虑。
沉默,则任由谎言吞噬一切。
两难。
屋外风声骤紧,檐铃再响。
她站在破败寝殿中央,残躯染血,孤影如鬼。
但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缓缓抬起仅存的右手,指尖凝聚最后一丝幽冥之力,点向自己眉心。
识海深处,那条连接地府的冥途契约,正隐隐浮现裂痕,仿佛被某种无形之手涂抹篡改,律文模糊,判纹剥落……
她深吸一口气,唇间吐出一道古老咒言。
冥火,在她识海中悄然燃起。
沈青梧的意识沉入识海,冥火如风中残烛,在混沌的黑暗里摇曳。
她能感觉到——那条自前世签订、贯穿生死的契约纹路,正在一寸寸崩裂。
幽蓝色的判律符文像被无形之手涂抹,原本清晰的“执掌冥途,代天行罚”八字,竟扭曲成模糊蠕动的墨线,仿佛随时会彻底湮灭。
不能断……还不能断!
她咬破舌尖,鲜血溅在识海深处那方虚幻骨砚上。
刹那间,血光炸开,冥火逆燃,沿着断裂的契约纹路疯狂回溯,试图修补那些被侵蚀的节点。
可每一次修复,都像是徒手攀爬刀山,灵魂被千针穿刺,痛得她几欲昏厥。
就在这濒临溃散之际——
“判官……我在碑里……我说真话。”
一道极轻、极冷的声音,如同从地底深处渗出,顺着墙缝钻入耳膜。
那声音不带情绪,却有种穿透虚妄的力量,竟让识海中的冥火微微一颤,稳住了势头。
沈青梧猛然睁眼,尽管双目仍蒙着血污,她的魂识却已如蛛网般铺展开去,循声探向宫外太庙方向。
是石语。
那座埋于地脉之下、千年未曾开口的真史碑灵,竟在此刻低语。
“影诏门,起于前朝史官。”石语的声音断续如风隙漏音,“墨虚子,原为太史令。先帝驾崩夜,拒篡遗诏,言‘史不可伪’。君怒,剜其双目,焚其舌根,以活钉封于皇陵夹壁……临刑前,他笑曰:‘我虽无目,万影将代我视;我虽无口,千诏将代我言。以虚代真,以影覆实——此即天命。’”
沈青梧呼吸微滞。
原来如此。
不是术法,不是妖咒,而是执念化道。
一个被权力碾碎的史官,用毕生信念炼成了“言即现实”的邪律。
他看不见,听不见,却能以心为笔,以天下信以为真的谎言为墨,书写足以扭曲命运的“影诏”。
而那个每代只选一人的“小录”——那孩子根本不是祭童,是笔奴。
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