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深处,十二枚骨符悬浮成环,幽光流转,如星辰围天。
沈青梧立于中央,金纹自右臂蔓延至肩,如龙游走,断簪悬于头顶,血珠凝而不坠。
她指尖仍点在谢昭眉心,识海翻涌,幻象如刀,割开尘封多年的真相。
她看见了——
少年谢昭跪在先帝殿前,玄甲染血,声音嘶哑:“北境三城告急!百姓已断粮七日,敌军压境,若再不发兵,满城皆将化为白骨!”
殿上衮袍帝王端坐如神,眸光冷淡:“镇北军乃国之利刃,岂可为一隅小城轻动?尔父统军无方,致使边防失守,尚不知罪,反来聒噪?”
“可那是三千将士用命换来的防线!是十万百姓日夜筑起的城垣!”谢昭叩首,额头撞地,血染青砖。
“妇人之仁。”先帝拂袖,“退下。”
三日后,北境沦陷。
敌军屠城,血流成河。
谢昭的父亲,镇南侯谢怀安,自刎于城楼,临终前只留下一句:“忠,未必得报;死,未必光荣。”
而那一夜,三百口谢氏族人被活埋祖坟,魂魄不得超生,尽数炼为镇宫阴兵,镇守皇权下的地宫千年。
沈青梧猛地抽回手,指尖金纹崩裂,一缕血丝自唇角滑落。
她终于明白,谢昭所求的从来不是重生,不是权势,更不是她的契约之力——
他是想让那些被抹去的名字,重新被人记起。
他是想替那三千战死未得封赏的将士,问一句:忠,值不值得?
“旗鬼”突然跪地,战旗插入石缝,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
他双手颤抖,猛然撕开自己胸膛,魂火翻腾,一道残破的记忆浮现眼前——
千军万马列阵北境,战鼓震天。
谢昭亲率镇北军迎敌,眼看便可破敌主力。
可就在此时,一道血符自京中飞来,化作滔天红光,封印全军灵脉。
将士们在阵前跪倒,兵器落地,眼睁睁看着敌军冲入阵中,屠戮同胞。
那血符之上,赫然印着四个古篆:镇魂令出,万魂归锁。
沈青梧瞳孔骤缩。
镇魂令……竟是先帝亲手所下?
不是为了镇压叛乱,而是为了镇压忠魂?
怕他们功高震主,怕他们民心所向,怕他们……不肯永远做一把被收在鞘中的刀?
十二枚骨符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记忆的苏醒。
每一枚都曾是一个将军、一位统帅、一支部队的魂核,被炼成符,镇于地宫,永世不得轮回。
他们的名字早已被史书抹去,只留下“叛将”二字,供后人唾骂。
可他们从未叛国。
他们只是,不听话了。
“纸娘”悄然走近,身影如烟,手中捧着一叠烧纸人,指尖轻颤。
她低声道:“我夫……也曾是镇魂之一。他守南疆十一年,破敌三十七阵,最后却因一句‘拥兵自重’,被召入京,赐毒酒。”
她抬起头,眼中无泪,唯有死寂:“他临死前说……若有来世,宁做野鬼,不为奴仆。”
她将纸人轻轻放入冥途光圈之中。
刹那间,纸人无火自燃,化作点点微光,如萤飞舞,缓缓融入其中一枚骨符。
那枚骨符忽然泛出一丝暖光,不再是阴冷的幽蓝,而是近乎人间灯火的橙黄。
一个极轻、极远的声音,从符中传出,像是风吹过荒坟,又像故人低语——
“判官……放我们……自由。”
沈青梧呼吸一滞。
她掌中金纹微微颤抖,心口冰裂纹第四道仍在缓缓裂开,第五道已现裂痕边缘。
每一道,都是她与地府契约的代价,是她审判亡魂时所承受的反噬。
可此刻,那痛楚竟不如心头沉重。
她曾以为,自己是审判者,是掌控者,是执契之人。
可如今她才看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