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老,怕丑,怕皇上不要她……所以把我关在地窖,用我的命线织她的脸……可她后来……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沈青梧展开画卷。
画中女子眉眼温婉,肌肤胜雪,正是如今苏婕妤的模样——可批注分明写着:
“癸未年,贵妃养女,本名苏婉,容貌渐衰,恐失宠,遂以替身承怨,自认真身。”
她看着画,忽然觉得可悲又可笑。
一个女人,为了留住宠爱,不惜以他人魂魄为纱,织就虚假容颜。
久而久之,她忘了自己本貌,忘了自己是谁,甚至开始憎恨那个“替身”,认为她是冒充者,是窃贼。
可真正的窃贼,从来都是她自己。
“她烧的不是衣,是轮回的路。”沈青梧低语,指尖抚过画上眉心,“而她不知道,当最后一缕真魂被织尽,她自己,也成了替身。”
殿外风起,卷着焦灰扑入门扉。
她闭眼,识海中“梦门”轰然开启,三十息内,血脉冥途显现——那是一条由无数断裂丝线缠绕而成的幽径,通向未知深渊。
她再睁眼时,眸底已无情绪。
“影七,守好小月儿,别让任何人接近她。”
“素纱,继续缠住那残念,哪怕它化作一缕风,一缕声,也不许它触到新机。”
她转身,走向殿外夜色。
“当一个人连自己都骗了,那就该有人,替地府来判她——真伪已乱,魂当永锢。”
风掠过她鬓边白发,心口冰裂纹微闪金光,似有某种古老契约,在悄然松动。
而她脚步不停,直奔尚衣局废墟。
那一夜,无人知晓她做了什么。
只知次日清晨,尚衣局焦土之上,一柄断簪深深插入地心,周围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隐隐有青烟渗出。
风过处,似有无数细碎蝉鸣,自地底幽幽响起。
夜色如墨,倾泻在尚衣局焦黑的断垣之上。
风过处,残灰打着旋儿,似无数未散的魂在低语徘徊。
沈青梧立于废墟中央,黑袍猎猎,发丝凌乱间已染了几缕刺目的白。
她手中紧握那柄断簪——正是昨夜从苏婕妤碎镜中寻得的旧物,玉身断裂,刃口却泛着幽青寒光,仿佛饮过千魂之血。
她没有迟疑。
一膝跪地,断簪高举过顶,寒声启咒:“断线冥途,以魂为引,开!”
话音落,天地骤寂。
地心震颤,一道裂痕自她脚下轰然蔓延,如蛛网般向四面八方撕裂。
焦土之下,竟浮出层层交错的暗红丝线,像是埋藏百年的血脉经络,微微搏动,散发着腐朽与怨毒交织的气息。
幽光自地底渗出,映得她半边脸苍白如鬼。
“小蝉……”她闭眼,耳中忽响细微振鸣——那是百名线奴临死前最后一声呜咽,被织机绞断喉管时发出的、如同蝉蜕般的哀音。
这声音微弱,却清晰钻入她的识海,如针引线,逆流而上。
她顺着那残声追溯。
一步踏入冥途虚影,四周景象骤变——她置身于一座巨大织坊,梁柱皆由人骨穿丝而成,空中悬着百具倒吊的女尸,指尖垂落血线,织成一面面流动的镜。
每一面镜中,都是苏婕妤年轻貌美的容颜,而镜后,却藏着一张张扭曲哭泣的脸。
“命线之核……”她喃喃,目光锁定织坊最深处——一台尚未启用的新织机下,一团拳头大小的血纱静静悬浮,红得发黑,表面不断有细小的手指状丝须蠕动,仿佛仍在试图攀附、缠绕。
那就是“梭影”的根。
百名宫女的命魂被抽丝剥茧,织成他人青春,怨气不散,凝为邪核。
只要此核不毁,哪怕苏婕妤身死,织魂之术仍可借他人之手、他机之声重生。
沈青梧抬手,右臂金纹骤然炽亮,如熔金流转。
她一把将血纱攥入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