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翻腾。
屋内光线昏暗,窗扉紧闭,厚厚的帘幕隔绝了春日应有的明亮。
马天茂斜倚在一张宽大的罗汉榻上,身上裹着一件皱巴巴的锦袍,头散乱地披在肩头,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病态的灰白,仿佛长久不见日光。
他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精巧的白玉小药瓶。
“天茂,”
张经纬强忍着不适,声音尽量放得平稳,“你那东坊关了多久了?再不见光,怕是要霉长毛了。
该让它透透气了。”
马天茂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那笑容里满是自嘲与枯槁:“关着……挺好。”
他抬眼,眼神空洞地掠过张经纬的脸,又落回手中的玉瓶,“反正我就是个废物……开市?开了又能怎样?正好……你那北坊生意红火,不差我这点地方添堵……”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药物催生出的迷离。
张经纬的心猛地一沉。
他鼻翼翕动,仔细分辨着空气中那股奇异的甜香,脸色骤变:“天茂!”
他一步抢到榻前,目光死死锁住那个玉瓶,“你……你是不是碰了五石散?!”
马天茂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手指痉挛般地握紧了玉瓶。
他猛地抬眼,那空洞的眼底深处,陡然窜起一丝被戳破隐秘的羞恼与抗拒,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冰冷:“这……跟你有关系吗?!”
“这是犯法的!”
张经纬低吼。
“犯法?”
马天茂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情,喉咙里出“嗬嗬”
的怪笑,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云州的官……不会抓我……你?”
他斜睨着张经纬,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嘲弄,“你一个高阳县令……手伸得到云州来抓我吗?你能抓?好啊……”
他猛地将玉瓶往前一递,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来啊!
现在就抓我走!
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随即又被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整个人蜷缩在榻上,像一片秋风里即将凋零的枯叶。
张经纬看着他这副模样,胸中怒火翻腾,却又被更深的痛惜死死压住。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重如铁:“天茂……马叔叔的事……太突然,谁也料不到。
可你如今这样糟践自己,自暴自弃,马叔叔若泉下有知……你让他……如何瞑目?!”
“呵……”
马天茂止住咳嗽,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嘴角,脸上那点疯狂褪去,只剩下更深的麻木与厌倦,“瞑目?都一样……每个人……都只会说这些一样的话……我还以为……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会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的声音低下去,又变成了那种飘忽的呓语。
张经纬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他沉默片刻,猛地转头,对身后的木头和钱明厉声道:“出去!
把门守好!
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两人不敢多言,立刻躬身退出,反手将房门紧紧关上。
屋内只剩下两人,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只有马天茂偶尔压抑的喘息和那缕诡异的甜香在无声弥漫。
“现在,”
张经纬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只有我们两个了。
告诉我,到底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把你逼到了这步田地?”
马天茂没有立刻回答。
他蜷在锦被里,像一只受伤后缩回壳里的蜗牛。
过了许久,他才幽幽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把我……逼成了这副……不堪入目的样子?是不是?”
“那东西!”
张经纬指着那白玉瓶,眼中是痛心的急迫,“如果你才沾上不久,现在戒,还来得及!
听我的,立刻搬到我那里去,住到我的县衙里!
我亲自看着你,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