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纬踏出高高的门槛,暮春傍晚微凉的风扑面而来,带着市井间隐约的烟火气,竟让他有种溺水者浮出水面般猛吸一口气的冲动。
钱明早已牵着驴候在阶下,见自家少爷脸色沉郁,眉宇间压着千斤重担,小心地递过缰绳,觑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少爷,方才……里头动静不小,您跟马少爷……可是起了争执?”
张经纬翻身上马,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勒住躁动的驴头,目光扫过马府紧闭的高墙,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波澜:“争?有什么好争的……”
他顿了顿,仿佛在咀嚼着某种苦涩的无奈,“……他现在需要的是静。
马家剩下的生意,知会军行那边,暂时接手协管起来。”
钱明闻言,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少爷,这……大掌柜此刻远赴京城,您又常驻高阳县衙,两头奔波已是吃力。
云州这边再添上马家的摊子,军行那边怕是难以周全啊!
万一出了纰漏……”
“我知道!”
张经纬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烦躁,随即又强压下去,化作一声叹息,“军行,我本是想交给他的……可你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别说打理生意,能清醒着喘口气都难。”
他望向渐次亮起灯火的长街尽头,那里是北坊喧嚣的方向,“眼下……只能我自己多担待些了。
盼着昭宣那头,能快些把事情办妥,我也好早日脱身。”
钱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忧虑地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就在这时,一直闷声跟在后面的木头,忽然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扭捏:“少爷……那个……我……我今晚……就不回府上住了……”
张经纬和钱明同时扭头看他。
木头那张向来憨直甚至有些凶悍的脸上,此刻竟涨得通红,眼神躲闪,粗壮的手指无措地搓着衣角。
“不回府?”
张经纬挑眉,有些诧异,“府里没你睡觉的地方了?”
钱明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凑近张经纬,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提醒:“少爷,您忘了?九儿姑娘……今天不是跟着送药的车队,也到云州了么?”
“哦——!”
张经纬恍然大悟,拉长了调子,再看木头那副窘迫的模样,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沉重阴霾,竟被这憨人的儿女情长冲淡了几分。
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故意板起脸,拿腔拿调地教训道:“嚯,好小子!
我说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行行行,准了!
你们小两口也快离别了,是该好好温存温存……”
他话锋一转,带上几分戏谑的警告,拿马鞭虚点着木头,“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
就你这莽夫身板子,九儿姑娘那风吹就倒的小身量儿……你小子给我悠着点!
要是敢仗着力气大欺负了人家,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木头被说得面红耳赤,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急得直跺脚,粗声粗气地赌咒誓:“少爷!
您把心放肚子里!
我木头对天誓!
绝不会!
绝不敢欺负九儿!”
那副又急又窘、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忠心的模样,惹得张经纬终于忍不住“噗嗤”
笑出声来,连一旁的钱明也憋不住,肩膀直抖。
“行了行了!”
张经纬挥挥手,驱散连日来的阴郁,“瞧你那点出息!
快滚吧!
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
“哎!
谢少爷!”
木头如蒙大赦,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傻乎乎却无比灿烂的笑容,胡乱地抱了抱拳,也顾不上牵驴了,转身就朝着东城方向,迈开两条长腿,甩开膀子,像一头被点燃了尾巴的蛮牛,咚咚咚地狂奔而去,沉重的脚步声在暮色渐浓的青石长街上砸出急促的鼓点。
钱明望着那魁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