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底下的麻纸被药液浸得半透,子阳的字迹越清晰。
“苍术三钱,薄荷一钱,以晨露煎之”
,笔画里还能看见少年用力时的停顿,墨汁在纸页上晕开小小的圈,像他当时脸红的模样。
我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药里得藏点心意,喝的人才有力气好起来。”
那时他正蹲在春秋的药炉边,火光照着他的侧脸,睫毛上沾着点火星,像落了只萤火虫。
“嗡——”
萃取罐突然出声轻响,压力阀“噗”
地喷出团白汽,在玻璃窗上凝成水珠。
水珠顺着窗缝蜿蜒流下,像谁在悄悄掉眼泪。
彭罗斯拄着拐杖过去调试,金属旋钮转动的“咔嗒”
声里,突然混进阵细碎的脚步声。
仓库门被推开道缝,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探进头来。
她的口罩拉到下巴上,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尖,手里攥着个搪瓷碗,碗沿还沾着点药渣。
“护士姐姐说,喝了这个药就能见到妈妈了。”
她的声音像含着颗糖,甜丝丝的,却带着点颤的尾音。
李梅立刻蹲下身,帮她把口罩戴好,指尖擦过她冻得僵的脸颊:“对呀,这里面有很多人的心意呢。”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陶瓮上的红布,上面的朱砂符在她眼里闪闪亮,像朵会光的花。
“这是子阳哥哥留下的宝贝哦。”
吕崆菲把古卷往小姑娘面前凑了凑,绢布上的符文在灯光下流转,映得小姑娘的瞳孔里一片暖色,“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小哥哥,把药藏在树洞里,穿越了千年送给我们呢。
他煎药的时候,总爱对着药炉说话,说‘快点好起来呀’,你说神奇不神奇?”
小姑娘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红布,突然笑出声:“我闻到外婆家院子里的味道了!”
她的外婆在山里种药材,每到秋天,晒场上就堆满了苍术和白芷,空气里全是这种暖暖的香。
此刻药瓮里飘出的气息,与记忆里的味道重叠,让她瞬间忘了来时的紧张。
送走小姑娘时,她非要把空碗留在仓库,说“给子阳哥哥当纪念”
。
碗底的药渣在灯光下泛着浅黄,像撒了把碎金。
彭罗斯看着那碗,突然叹了口气:“咱们总说科技能改变世界,可到头来,最管用的还是这些老祖宗传下来的草木,还有藏在里面的心意。”
他用拐杖轻轻敲了敲陶瓮,瓮身出“嗡嗡”
的回响,像在回应千年前的声音。
夜色渐深,仓库里的药香越来越浓。
李梅和小青在分装药液,玻璃药瓶碰撞的脆响像串流动的风铃,偶尔夹杂着彭罗斯在笔记本上写字的沙沙声。
他在画新的萃取方案,笔尖划过纸面时,拐杖尖会跟着轻轻点地,像在给这忙碌的夜晚打节拍。
吕崆菲的古卷在药桶上轻轻展开,符文的红光与药液的琥珀色交缠,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
我忽然现,那些影子像极了子阳煎药时的侧影——他总是微微歪着头,火钳在炭盆里拨弄火星,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我又摸出那支钢笔,在子阳的麻纸背面写下:“药香漫过千年,心意从未走远。”
笔尖划过纸面的瞬间,萃取罐的嗡鸣恰好升高了个音调,像谁在遥远的时空里应了声“嗯”
。
窗外的樱花又开了几朵,粉白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
有片花瓣飘进仓库,落在陶瓮的红布上,沾着点药香,像给这跨越千年的守护,添了枚温柔的印章。
远处的隔离区渐渐亮起灯,盏盏灯火里,该有很多人正借着这药香,做个带着草木气息的梦吧。
彭罗斯收拾仪器时,拐杖不小心碰倒了药瓶,药液洒在地上,瞬间晕开片浅黄。
他弯腰去扶时,忽然指着地面笑出声——那片药渍的形状,像极了子阳留在古卷上的签名。
“这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