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列表从上往下直接列了几十条,其中还有一些看来十分匪夷所思、但秦姝十分确定这样做绝对不对的条目,其中,“家长过分独断专行”这条,便是最先被写出来的过失。
之前就已经说了,述律平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然而也正因如此,不管她的心中是怎么想的,比如说“这太荒谬了,父母管孩子难道不是自古以来就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我爱怎么管怎么管”,可到头来,她还是认真执行了这个列表上的绝大多数要求,就好比现在,用平和的、诱导的方式和自己的小儿子谈话:
“阿元不管想什么,都可以说来听听,毕竟都这么晚了,一时半会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
就在述律平一边这般说,一边漫不经心地想“一个小孩子能说出什么有见识的话”的同时,刘元接下来的话语,还真把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的摄政太后给惊住了,一时间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母,以我之见,此事不妥,此人根本就不是为了告发贺太傅而来的。”
述律平:???不是,等等????我的好大儿,你刚刚说什么,不如再说一遍?!天耶,瑶池王母在上,你怎么看出来这人不对劲的?!
同样感受到了震撼的不光是述律平,就连谢端也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了,旁边的宫女太监们更是一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因为接下来刘元的说法实在有些太惊世骇俗:
“你如果有心报效阿母的赏识,那就应该好好查账,为何要深夜入宫,还打扮得如此齐整?”
“眼下根本就不是休沐的时间,可你的头发还是湿的,一看就刚刚洗过;但我分明记得你白日上朝的时候,身上根本不脏不乱,如果真是普通觐见的话,根本没必要特意洗头打扮。”
“谢郎君,你这也太不检点了!”
这番话一出来,别说谢端了,就连述律平也觉得被九天神雷给来了个五雷轰顶,外焦里嫩,毕竟这样的话语别说是从一个五岁孩子的口中说出来了,就算是从成年人口中说出来的,这个逻辑也十分炸裂:
不是,等等,我儿,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这位大人是个男人啊,你跟他讲洁身自好和检点这一套,是不是不太对劲?
只不过述律平并没有第一时间把心里的疑问说出口,因为一种更大的、更深刻的疑虑,一道从两年前她亲自出马,将谢爱莲这颗异军突起的明星招揽到自己麾下的时候,就徘徊在她心头的隐隐的乌云,在数年后又卷土重来了,而且比之前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强烈:
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在这种疑惑下,述律平选择了保持沉默,但谢端不同。
或者说,虽然他是抱着“要么把亲家公给卖了,要么就踩着他往上爬,要么就借着摄政太后的手收拾收拾他然后再继续一家亲”的想法,来坑贺太傅的,但是论起对皇帝的看法来,他们这些男人的想法竟然出奇一致:
一个小孩儿而已,能懂什么?
在这种看法的驱使下,谢端便拿出了他在家中对着十八只软体动物扮演“慈父”的面孔来,对小皇帝笑了笑,耐心解释道:
“陛下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虽然生得俊秀,但是不是女子……”
“没有弄错,我就是在说你。”刘元冷酷地打断了谢端的辩解,“我的阿母不管看上谁,都是这人的荣幸;但你明明家中有正妻,却还要深夜精心着装打扮入宫,明显就是打着自荐枕席的主意来的,这种心肠都烂透了的脏货,不配来攀高枝。”
如果说这番话只是扯掉了谢端的遮羞布,那么最后一句来自“童言无忌”的小孩子的打击,可算是对谢端形成了致命一击:
“而且你也不俊秀,就是个病痨鬼而已。”
谢端:……不是,等等,这孩子这么小就这么鬼精真的没问题吗??
然而正在谢端对刘元的聪明程度发出灵魂疑问的同时,电光火石之间,述律平只觉心神通彻,灵台净明:
原来如此,这么一想,的确是我狭隘了。这种贞节牌坊,凭什么只能压在女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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