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合格的父母和不合格的父母之间,还是有着本质的差别的:
像谢爱莲之前看走眼了的秦越,就是后者;而前者哪怕一时间受限于时代背景、成长环境、传统观念等种种因素,转不过弯来,没有办法和子女达成一致,但他们总归还是愿意听子女说一说话的。
这一说话,谢爱莲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和父母在十几年前就存在的分歧不仅没有消失,甚至还随着年龄的增长,因此能够把以前一些不能明着说出来的话摆在台面上之后,而变得愈发明显了。
只见谢父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道:“你这也太偏激了……日后如果太后不赏识你,你求不到官职,还是要给自己留条出路的好。”
而谢母那边也在对着秦慕玉叹气,遗憾道:
“阿玉这身本事好是好,只可惜在仕途上怕是不能有什么帮助。唉,要是阿玉还是个小孩子就好了,你进宫的时候和太后陛下多提一提她,让她和陛下青梅竹马在一块儿,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谢爱莲听着这番和主家的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言辞,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应对了,幸好秦姝此时终于开口,将谢爱莲从这种“说什么都不对”的尴尬困境中解救了出来:
“请允许我打扰一下,女郎她现在还要进行今晚的最后一次模拟考,实在不该再在这些俗事上浪费时间。”
谢父谢母闻言,忙忙起身,这么个按照常理来说,能唠上半个多小时的话题,此时此刻,竟然真叫这么一句轻飘飘的“她需要学习”给带过去了:
“秦君说得很对,既如此,我等改日再来拜访。”
“我的女儿打小就聪明,只是不知这么多年过去,还能不能行……秦君请千万不要太心疼她,该怎么教就怎么教!”
——此言一出,谢爱莲突然从那种过分沉闷的、似乎都能让人窒息的压迫和灰暗里,找到了一点突破口:
我的父母,和主家的人还是有区别的。
如果真的是主家的人,他们只会觉得女人读书是可有可无的小事,不会这么认真对待;而我的父母虽然说着跟他们相似的话,可事实上,他们还是觉得我能够通过这条路,搏个前程出来。
否则的话,他们现在就不会为了这么个小理由而离开,而是劝我莫要太执念,还是安心学习礼仪比较要紧。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的父母,明明也是在关心我,照顾我,希望我能够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并没有像主家那样,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婚姻上……可为什么他们的话语,会和主家的人那么相似,甚至带给我同样的痛苦?
抱着这样的怀疑,谢爱莲在送父母出门的时候,不自觉的就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父亲,母亲,我有要事相询。”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是旁支的女儿,你们还会从小就劝我藏拙么?”
这个问题一出,谢母当场就吓得面色惨白,拼命上前去捂住了谢爱莲的嘴,往周围不放心地看了又看才惊恐道:
“胆子愈发大了,怎么敢就随随便便说这些?!要是被主家的人听见,日后还不得为难死你!”
谢父也不赞成道:“就算你能得陛下青眼,但万一他们暗中给你小鞋穿呢?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凡事还是留有三分余地的好。”
然而这两人的轮番劝说却并没能让谢爱莲的态度软化下来。她只是倔强地看着她那苍老的父母,只觉在心底涌上千百万种情绪,让她一时间都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如此门阀……真是可怕。
哪怕是让我这个身在其中,却又因着来自仙人的帮助能暂时超脱于外,只受利不受害的人来看,也有被抽筋吸髓的感觉;就更别提那些得不到神仙助力,只能默默忍受来自主家的剥削的旁支了。
而谢父谢母在没能得到女儿的应声后,心知今晚若不能拿出个明确的态度来,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谢父只得叹了口气,低头惭愧道:
“阿莲,对不住,是阿父不好。如果我不是出身旁支的话,你的确不用受这个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