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将余万看作寻常行脚商队的掌鞭把头,那定是外行人的浅见。
熟识这位“万通”
的才晓得,能在応虞两国边陲、风雪刀兵交织的绝地里,把一支商队拉扯得根系盘结、消息灵通,靠的绝非仅是胆大包天。
余万的胆,是趟过冰河、在流寇马匪刀尖跳舞还惦记着货单子差几钱的胆。
他的识,是能在三教九流、边军胥吏、寨主马匪甚至虞国边关将领的宴席间周旋自如,从推杯换盏的闲话里筛出货真价实消息的识。
更紧要的,是他冻土下磐石般“不会反转的内心”
。
这不是迂腐的良善,而是乱世里比金子还硬的“信”
字!
是刀架在脖子上,应承了的事,豁出命也要办成的狠劲;是拿命换来的交情,绝不出卖给第二家的烈性!
正是这股子千锤百炼、生死考验里淬出来的真金质地,才让那些同样在刀口舔血的狠角色、深藏不露的暗桩、甚至某些边关实权人物,肯与他“错综复杂的结实”
。
否则,谁会把身家性命,押在一个随时可能反水的“信使”
身上?
此刻,余万裹着厚实的皮袄,蜷在幽叶关外一处背风的山坳里。
篝火跳跃,映着被风霜刻满沟壑、此刻却异常沉静的脸。
铁头传回走寨的消息,就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的涟漪早已平复,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透彻。
德拉曼?小舍王?
余万的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
那点贪心,岂止是“西境一个偏王”
?那双藏在温良恭俭让皮囊下的眼睛,余万曾在一次“偶遇”
的宴席上窥见过——潜伏在冻土下的毒蛇,冰冷、贪婪,对权力有着近乎焚身的饥渴!
老舍王活着,尚能凭积威和旧部压着这头幼狼。
如今老侯爷病体沉疴,风中残烛……
“机会来了?”
余万对着跳跃的火苗低语,像是嘲讽,“只怕是……催命符要落下来了。”
他太了解那种世家大族内部的倾轧了。
老舍王德塞,那是何等人物?执掌西境兵权三十年,乃是敢跟当年老象王吹胡子瞪眼的主儿,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狐狸!
他岂会不知自己这个庶子的豺狼心性?岂会不防备自己死后德拉曼的掀桌反噬?
活着还能压着……余万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火光在他深凹的眼窝里投下跳动的阴影。
老舍王会留有什么后手?
必然有!
而且必定是足以在关键时刻,将德拉曼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致命杀招!
否则,以德塞的枭雄心性,绝不会容忍一个对自己位置虎视眈眈、又明显包藏祸心的儿子活到现在!
这后手是什么?
余万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腰间一个冰冷的硬物——那是半块毫不起眼的、刻着模糊兽纹的旧铁符。
这是他多年前一次“意外”
,从老舍王一个绝对心腹旧部暴毙的现场,“捡”
到的遗物。
当时只觉蹊跷,如今再想……
是兵符信物?是调动某支只听命于老舍王本人的死士暗桩的凭证?还是……指向德拉曼某些足以抄家灭族、惊天罪证的钥匙?
余万的心跳微微加。
他不是贪图这后手本身,而是深知这玩意一旦现世,足以在舍王府乃至整个小象国西境掀起滔天巨浪!
而他余万,恰似站在风暴边缘,手握着一根能点燃引信的火柴!
这根火柴,是交给戚福,助他撬动德拉曼?还是……
篝火噼啪一声爆响,火星四溅。
余万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想起了走寨,想起了戚福那双深不见底、同样在绝境中挣扎求存的眼睛,想起了小金子拼死带回的消息里,那个镶着象牙的“蝎子尾”
……还有德拉曼身边那些“眼如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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