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飘着柳絮,太平公主掀开马车帘幔时,正望见洛水河畔的垂柳在风中轻摇。
远处应天门的飞檐刺破云层,鎏金鸱吻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是二十年前武曌登基大典时,她曾无数次仰望的巍峨宫阙。
"
洛阳母后在这里戴上冕旒,你也在这里"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车辕上的缠枝莲纹。
薛绍坐在她身侧,玄色锦袍上还沾着灞桥的尘土,闻言微微一震。
马车驶过天津桥,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中,薛绍终于开口:"
太平,你离开长安,算是完成了大帅的吩咐。
"
他望着窗外熙攘的南市,商队驼铃混着胡姬的歌声传来,"
只是袁天罡交给我的密令"
"
看,薛郎!
"
太平公主突然打断他,指着远处盛开的牡丹园。
姚黄魏紫在风中摇曳,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宛如当年她在含元殿前初遇他时,他腰间玉佩折射的光。
"
洛阳真美啊。
"
她背对薛绍,声音轻柔,"
我想死后葬在这里,日日看着洛水东流,可好?"
薛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几天前袁天罡将一枚刻着鬼面的令牌拍在他掌心:"
待太平公主离开,便是你取她性命之时。
"
此刻望着眼前人的背影,当年大婚之夜红烛摇曳的光景突然涌上来——那时她掀开盖头,眼波流转间说:"
往后,我便是你的妻。
"
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
他张开双臂环住那道单薄的身影,闻到她间熟悉的龙脑香。
"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的声音在颤抖,藏在袖中的匕已经出鞘,寒光映着她鬓边的珍珠。
太平公主轻笑出声,转身时鬓扫过他的脸。
她伸手抚上他湿润的眼眶,指尖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
我早知道你的心思,知道你每次斟茶时手都会不自觉地抖。
"
她将头靠在他胸口,听着那紊乱的心跳,"
可死在你怀里,总好过死在金銮殿的权谋里。
"
薛绍的匕"
当啷"
坠地。
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二十载分离的时光都揉碎在这一刻。
柳絮飘进马车,落在他们交叠的衣袂上。
"
太平"
他贴着她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要融进风里,"
那就一起看尽洛阳的牡丹,一起"
洛水悠悠东去,载着这对历经沧桑的恋人。
远处应天门传来暮鼓,三十六声鼓响惊起群鸦,却惊不破马车内相拥的身影。
牡丹园的花影摇曳间,仿佛又看见当年的太平公主,穿着嫁衣,在红烛下盈盈浅笑。
长安不良人总舵内,青铜烛台上的灯吐着幽蓝火焰。
袁天罡的手指摩挲着泛黄的舆图,指尖在"
娆疆十二垌"
的朱砂标记处重重一按。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碾过宫墙,惊得案头密报微微震颤——那是今早洛阳传来的飞鸽信笺,墨迹未干便已晕染。
"
天微星既已放弃,留着终究是患。
"
他对着虚空低语,声音混着雨声如同毒蛇吐信。
墙角阴影里突然浮现一道黑影,玄色劲装绣着银丝鬼面,正是不良人天星。
"
去洛阳。
"
袁天罡将刻着"
天微星"
的青铜令牌掷在案上,令牌与青砖相撞出清越声响,"
命薛绍即刻启程娆疆十二垌,若有迟疑"
他顿住话语,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收紧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