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兴庆宫的沉香亭畔,暮春的风裹挟着牡丹的馥郁,却吹不散殿内凝滞的空气。
李隆基斜倚在铺着紫貂裘的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玉如意上的云纹,目光落在阶下躬身侍立的高力士身上。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像潭深水:“高仙芝在潼关待了这些时日,敌军都快打到眼皮子底下了,为何还按兵不动?”
高力士连忙叩,额角的汗珠在琉璃灯的映照下闪着光:“回圣人,高将军差人递了奏报,说那安禄山叛军从洛阳一路奔袭而来,粮草辎重跟不上,已是强弩之末。
他说潼关天险,正好据守,等敌军粮草耗尽、军心涣散了,再出兵掩杀,方能一举破敌。”
“呵呵。”
李隆基轻笑两声,笑意却未达眼底,玉如意在掌心转了半圈,“他倒会算账。
怕是前番吃了些亏,损了兵力,便成了惊弓之鸟,不敢往前冲了吧?”
他坐直身子,龙袍上的十二章纹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力士,传朕旨意——令高仙芝即刻出兵,剿灭逆贼,不得有误!
若再迁延,以抗旨论处!”
高力士心头一紧,想劝又不敢,只得叩领旨:“奴才遵旨。”
说罢便躬着身子,快步退出了大殿,廊下的宫灯被他带起的风晃得摇曳不止。
三日后,潼关城头。
朔风卷着黄沙,拍打在斑驳的城砖上,出呜呜的声响。
高仙芝正站在箭楼之上,望着关外连绵的营帐,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身旁的封常清一身戎装,铠甲上还留着前些日子激战的痕迹,沉声道:“将军,叛军看似嚣张,实则每日都在减员,粮草更是见底,再等几日……”
话音未落,城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边令诚穿着一身簇新的绯色官袍,在一队禁军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登上城楼,手中明黄的圣旨卷轴在风中猎猎作响。
“高将军,接旨吧。”
边令诚下巴微扬,刻意拖长了语调。
高仙芝与封常清对视一眼,连忙跪地接旨。
待听清“即刻出兵,剿灭逆贼”
八个字时,高仙芝猛地抬头,眉头紧锁:“监军,这……”
“高将军有何异议?”
边令诚打断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两人。
封常清按捺不住,拱手道:“监军大人,叛军虽缺粮,却都是亡命之徒,此刻出关硬碰硬,我军怕是要吃大亏!
潼关乃长安门户,万万不能有失啊!”
边令诚冷笑一声,抬脚上前一步,几乎踩到封常清的战袍:“封将军是在教咱家做事?还是觉得圣人的旨意不妥?”
他转而看向高仙芝,语气陡然严厉,“高将军,圣人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高仙芝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沉声道:“监军,此事关乎大唐安危,容末将修书一封,向圣人陈明利害,恳请暂缓出兵。”
“暂缓?”
边令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扬声道,“看来高将军是要学那封常清,抗旨不遵了?”
他朝身后一招手,“来人!
将这两个违逆圣命的家伙拿下,关下去,两日后以不遵圣旨处斩!”
士兵蜂拥而上,冰冷的铁链瞬间锁住了两人的手腕。
高仙芝望着边令诚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关外浑浊的天空,眼中满是震惊与不甘;
封常清猛地挣扎了一下,铁链勒得手腕生疼,他望着城下整装待的士兵,嘴唇翕动着,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两日后,潼关的血色尚未褪尽,高仙芝与封常清的级便被快马送入长安。
兴庆宫的早朝之上,当内侍尖细的嗓音念出“高仙芝、封常清抗旨不遵,已伏诛”
时,满朝文武皆屏息敛声,唯有李隆基手中的玉圭重重磕在龙案上,出一声脆响,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却终究化作一声冷哼:“乱我军心者,当诛。”
消息像长了翅膀,三日内便飘到了洛阳城外的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