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暮色渐浓,鎏金晚霞透过上阳宫雕花窗棂,在青玉地砖上碎成点点光斑。
李治斜倚蟠龙榻,玄色冕旒垂落的珠串随着他疲惫的呼吸轻轻晃动。
案前李弘,正凝神批阅奏章,烛火将少年清俊的侧影投在雕着云纹的屏风上,倒与榻上那个曾经意气风的帝王有几分相似。
"
弘儿。
"
李治沙哑的声音打破寂静,案头青铜漏壶正滴滴答答淌着光阴,"
军国大事,还是要念与父皇听。
李弘连忙放下狼毫,起身行礼时腰间玉带撞出清脆声响:"
儿臣遵旨。
"
他垂眸整理案牍,余光瞥见珠帘外一抹明黄身影,正是匆匆赶来的武后。
武后广袖翻飞如蝶,裙裾扫过满地霞光,不等行礼便笑意盈盈道:"
陛下,弘儿年纪尚轻,政务交给臣妾即可。
您刚服过汤药,还是安心静养为好。
"
她指尖拂过榻边沉香几,将新煎的参汤往前推了推,腕间金镶玉镯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李治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榻上织金锦被,喉结动了动:"
弘儿已是太子,该学着独当一面了。
"
他望着儿子挺直的脊背,恍惚看见自己二十年前在太极殿初掌朝纲的模样,那时媚娘也不过是昭仪,眼里尽是柔婉顺从。
"
可弘儿毕竟才弱冠之年"
武则天话音未落,便被李治抬手打断。
帝王咳嗽着撑起身子,冕旒剧烈晃动:"
朕说过了,此乃太子分内之事。
"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烛火明明灭灭,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纠缠。
李弘攥紧奏章,指节白。
他瞥见母后攥紧的帕子绞出褶皱,连忙开口:"
父皇,这里有封倭国国书。
"
他展开泛黄的帛书,"
倭国遣唐使已至登州,请求入洛阳朝贡。
"
"
朝贡?"
李治冷笑,喉间涌上腥甜,强压着不适道,"
不过是见我大唐铁骑踏平高句丽,震慑海东诸国罢了。
"
他想起宰相张文瓘前日密奏,倭人在百济故地小动作不断,"
那张卿所言极是,此狼子野心之国,不得不防"
。
武后微微颔,眉间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陛下圣明,倭人素来畏威而不怀德"
"
此次接见,便由弘儿去。
"
李治突然开口,目光扫过母子二人,"
既已让他理政,便要担起这份责任。
"
他疲惫地合上眼,冕旒下露出的眼角布满血丝,"
媚娘,此事不必再议。
"
殿外忽起夜风,卷起珠帘叮咚作响。
武后望着榻上面容憔悴的帝王,又看向案前神色坚毅的太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福了福身,柔声道:"
臣妾遵旨。
"
转身时,暮色已将她的身影完全吞没在重重宫墙之间。
暮春的洛阳城笼罩在霏霏细雨中,青石官道被冲刷得亮。
倭国遣唐使河内鲸一行人裹着浸透雨水的和服,在应天门外驻足。
纱比儿梓仰头望着巍峨耸立的城楼,朱红的墙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檐角悬挂的铜铃随风轻响,出清脆空灵的声音。
“这就是大唐吗……”
他喃喃自语,语气中难掩震撼。
河内鲸抬手拂去冠冕上的水珠,眼神中带着敬畏与艳羡:“此乃大唐东都洛阳,昔日的都城长安,规模更胜十倍不止。”
他想起出前天皇的叮嘱,白江口之战的惨败仍历历在目,此次出使,务必修好与大唐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