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寒风掠过荒草。
一间破旧草屋的门缝里漏出昏黄灯光,袁天罡斜倚在竹榻上,手中陶碗盛满浊酒。
酒香混着灶膛里的松烟在狭小空间弥漫,他望着梁上垂下的蛛网,眼神穿过岁月,仿佛又回到了初入朝堂的那年。
"
吱呀——"
木门被推开,刺骨寒风裹挟着一位白老者闯了进来。
那人头戴斗笠,手中竹杖点地出笃笃声响。
"
袁兄,好久不见!
"
熟悉的声音让袁天罡浑身一震,陶碗里的酒液泛起涟漪。
"
李淳风?!
"
袁天罡霍然起身,酒碗"
当啷"
摔在地上。
只见昔日挚友李淳风摘下斗笠,眼角皱纹里藏着笑意,身后还牵着一头驮着行囊的灰驴。
二十年未见,对方鬓角白更密,可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如渭水。
两人相视良久,忽然同时大笑。
李淳风抖落蓑衣上的积雪,从行囊里摸出两只烧鸡:"
路上听茶铺老板说,洛阳城都疯了似的找你这位国师。
"
他掰下鸡腿递过去,竹杖随意靠在墙边,惊得梁上寒鸦扑棱棱乱飞。
袁天罡接过鸡腿,带着老友穿过枯树林。
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
转过两道山弯,一座古亭赫然出现在眼前,匾额上"
观星亭"
三字已斑驳难辨。
亭中石桌上还摆着半块残棋,棋子落满霜花。
"
你倒是会躲。
"
李淳风抚过石凳上的冰棱,从怀里掏出个龟甲把玩。
龟甲上裂纹纵横,刻着神秘卦象,正是当年他们推演《推背图》时所用。
"
听说你辞官了?章五郎那小子带了三百金吾卫满城搜捕,连城西破庙都翻遍了。
"
袁天罡倚着亭柱,望着天际流云。
寒风卷起他道袍下摆,露出内里褪色的道服:"
百年了,看够了。
"
他伸手接住飘落的落叶,"
武曌垂暮,李家暗潮涌动,章五郎之流不过跳梁小丑。
这朝堂"
话音未落,李淳风突然将龟甲拍在石桌上,裂纹映着月光,竟与天上星象隐隐相合。
"
推背图里李武两家的谶言,怕是要应验了。
"
李淳风神色凝重,枯枝般的手指划过龟甲,"
你我当年推演到日月当空,照临下土便戛然而止,如今武曌将要退位,李家复辟在即,可这卦象"
他突然顿住,远处传来犬吠,惊得两人同时望向洛阳城方向——那里灯火如血,映得半边天通红。
袁天罡沉默良久,从怀中掏出半卷泛黄的《推背图》残页。
火光中,"
神龙政变,血溅宫墙"
八个朱砂字赫然在目。
他将残页投入亭中篝火,火苗骤然窜起,映得两人面容忽明忽暗:"
随它去吧。
该来的,总会来。
观星亭内,跳动的火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亭壁上,忽长忽短。
袁天罡笑着拍了拍李淳风的肩膀,转身掀开竹篮,里面赫然摆着几样小菜:油亮的酱牛肉、青翠的腌莴笋,还有一碟切得齐整的桂花糖藕——皆是李淳风年轻时最爱的吃食。
“尝尝?特地做的。”
袁天罡眉眼含笑,将碗筷推过去,“不过倒忘了,你这‘神仙辟谷’的本事,怕是对着这些美味也只能干瞪眼。
要不我帮你嚼碎了?”
他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李淳风呛出笑声。
“大可不必!”
李淳风佯怒地挥开他的手,“不就是吞嘛,我还能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