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都护府的城郭刚从一场大胜的喧嚣中沉淀下来,残阳漫过夯土城墙,将张起灵宅邸的飞檐染成金红。
庭院里的葡萄藤爬满竹架,架下三人围坐,陶碗里的酒还冒着热气,混着西域葡萄的甜香。
李白刚听完高仙芝平定小勃律的战事,一时兴起将酒碗往石桌上一磕,袍袖扫过案几上的诗卷:“我李白自蜀地出川,遍历江汉,如今到这安西,才算见了真正的天地!”
他指尖敲着桌面,目光灼灼,“下一站,定要去幽州瞧瞧——听说那里朔风卷地,胡笳与号角齐鸣,正好配我这把剑!”
说罢拔出髻上的匕,在月下划出一道冷光。
杜甫正低头研墨,闻言抬头笑了,眉宇间带着温厚的书卷气:“太白兄又要踏遍山河了。
只是今年春闱在即,我已备好行囊,不日便要赴长安应考,怕是陪不了你这趟远游。”
他将刚写就的《初至安西》诗稿推过去,字迹清瘦却稳健。
张起灵一直静默听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他随高仙芝征战时,从吐蕃赞普帐中缴获的羊脂玉。
此时他忽然开口,声音像安西的雪水般清冽:“我打算辞官,同去幽州。”
李白的匕“当啷”
一声落回鞘中,眉头拧成个川字:“为何?你在安西军中立下多少战功,高节帅正倚重你,此时辞官,岂不可惜?”
张起灵抬眼望向庭院外的暮色,远处的雪山隐在云层里,像一幅洇开的水墨画。
“我不知道。”
他淡淡道,指尖的玉佩泛着冷光,“只是心里总有个念头,非去一趟不可,仿佛那里有什么在等我。”
杜甫放下笔,神色凝重了些:“河北可不是好去处。
平卢、范阳两镇兵权,如今全握在安禄山手里,论兵力,除了被贬的王忠嗣将军,朝中再无人能及。”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此人狼子野心,早有不臣之心。”
“王将军已远赴汉阳。”
张起灵接过话,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安禄山的底细,我曾听高将军提过——早年不过是给契丹养马的突厥小子,被张守珪收为义子后,靠军功一步步爬上来,如今竟成了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
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味。
三日后,节帅府的文案吏将张起灵的辞呈呈到高仙芝案前。
这位刚平定小勃律的名将正临窗看着安西的地图,指尖在葱岭以西的疆域上徘徊。
他拿起辞呈,墨迹力透纸背,“辞官游历”
四字写得干脆利落。
高仙芝沉默片刻,案头的狼毫饱蘸浓墨,在辞呈末尾落下一个字:“可。”
笔锋锐利如他腰间的横刀,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了然。
窗外的风卷着沙尘掠过旗杆,将“安西都护府”
的大旗吹得猎猎作响,仿佛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变局,提前奏响了序曲。
晨光刚漫过安西都护府的城楼,张起灵的行囊已捆在马背上,简单的青布包袱里只塞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柄随身短刀。
李白斜倚在自己的“五花马”
旁,手里还摇着酒葫芦,杜甫则正仔细清点书卷,三人正要翻身上马,却见一道鹅黄身影从街角快步奔来,裙裾扫过路边的沙砾,带起一串细碎的声响。
“张起灵!”
高月跑到近前,髻上的银铃还在轻响,她抬眼望着正要踏马镫的男子,脸上带着点狡黠的笑意,“你咋打算就这么走了?”
张起灵回头,晨光落在他清瘦的侧脸,眼神依旧平静:“世界之大,我想去看看。”
高月往前凑了半步,目光直直撞进他眼里,像要从那片沉静中找出些别的情绪:“哦?那正好——我也去。
王也想去看看这天下。”
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小包袱,里面鼓鼓囊囊,显然是早有准备。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指尖在马鬃上轻轻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