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殿的鎏金兽香炉中,龙涎香化作袅袅青烟,在雕梁画栋间萦绕。
武曌斜倚在嵌满珍珠的蟠龙宝座上,凤目微阖,章五郎指尖流淌的琴音渐渐弱去,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
武曌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炬,向上官婉儿递去一个眼神。
那眼神深邃莫测,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上官婉儿心领神会,微微颔,广袖轻扬,莲步轻移,从珠帘后款步走出。
章五郎轻抚琴弦,余韵未绝,忽见一抹茜色身影走来。
他慌忙起身,整理衣袍,而后恭恭敬敬地跪下,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紧张:“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上官婉儿唇角勾起一抹优雅的笑意,眼神上下打量着章五郎,手中的象牙笏板轻轻叩击掌心:“郎君方才一曲,陛下听得入神。
陛下言,此曲清雅脱俗,正合圣意。
特封你为协律郎,日后在太常寺任职。”
章五郎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再次深深叩,声音洪亮:“谢陛下恩典!
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重托!”
上官婉儿轻笑着走近,将一枚刻着精美纹饰的鎏金令牌随手丢在章五郎面前。
令牌与地砖相撞,出清脆的声响:“陛下日理万机,处理政务后常感疲惫。
往后闲暇时,你可入宫奏曲,为陛下解乏。
这枚令牌,可保你自由出入宫中各处,掖庭的藏书阁中,也有不少古籍善本,你若有兴趣,尽可翻阅。”
说罢,她微微俯身,目光似笑非笑,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望郎君莫要辜负陛下的美意。
洛阳城的夜色浓稠如墨,章五郎踏着青石板路回到府邸时,檐角铜铃在夜风里出细碎呜咽。
推开朱漆斑驳的角门,枯瘦的老槐树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恍若阿爷临终前凹陷的眼窝——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老人攥着他的手腕,喉间出气若游丝的呢喃:"
五郎莫要像我这般困在这副皮囊里"
廊下灯笼突然剧烈摇晃,章五郎猛地攥紧腰间的鎏金令牌。
白日里上官婉儿那句"
掖庭秘阁藏着贞观年间的乐谱孤本"
如毒蛇盘踞心头,他踉跄着撞开书房门,烛火在砚台里溅起火星。
案头还摊着阿爷手抄的残卷,泛黄的纸页间潦草写着:"
不良帅者,执天子耳目,寿已逾百载"
铜锅里的药汁咕嘟作响,章五郎将朱砂、云母一股脑倒入鼎炉,火苗窜起幽蓝的光焰。
他死死盯着沸腾的药汤,恍惚看见阿爷最后抽搐的手指,听见大夫那句"
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
"
不可能!
"
他突然掀翻药鼎,滚烫的药汁在青砖上蜿蜒如血,"
不良帅能长生,我为何不能!
"
夜风卷着碎叶扑进窗棂,章五郎猛然想起那枚能出入宫禁的令牌。
烛火明明灭灭间,他抓起令牌冲出房门,靴底踏碎满地月光。
掖庭秘阁的沉香与这里的药味截然不同,那些沉睡中的古籍,或许正藏着解开永生谜题的钥匙——只要能找到不良帅的记载,他就能挣脱命运的枷锁,不再重蹈阿爷的覆辙。
月过中天,章五郎刚推开书房的雕花槅扇,便见一抹玄色身影斜倚在博古架旁。
案头新换的白烛将那人轮廓镀上暖光,眉眼间三分狡黠七分英气,正是弟弟章昌宗。
少年晃着手中青瓷酒盏,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漾起涟漪:"
哥,今日入宫面圣,可探出什么门道?"
章五郎反手闩上门,鎏金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将白日里被封协律郎、获赐宫禁通行令的经过娓娓道来,话音未落,章昌宗已跳起身,酒盏重重砸在案上:"
妙极!
有了这层身份,往后"
少年眼中迸出兴奋的光,话尾却被兄长抬手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