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二年深秋,洛阳城的晨雾裹着肃杀之气,太极殿前的铜龟烛台映出武曌日渐佝偻的身影。
这位六十七岁的女皇凝视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指甲深深掐进鎏金龙纹的檀木桌面——最锋利的政治匕,往往藏在最冠冕堂皇的民意之下。
武承嗣精心策划的“民意”
闹剧正在朝堂上演。
数百名由市井泼皮、商贾走卒伪装的“洛阳百姓”
,在朱雀大街上跪成蜿蜒长龙,黄绢表文层层叠叠铺满丹墀。
为的王静芝扯开公鸭嗓:“陛下应天顺人,然社稷需继,武氏乃国姓根本,魏王承嗣仁孝恭俭,宜立为储君!”
此起彼伏的山呼声中,武承嗣跪伏在阶下,蟒袍绣着的金线蛟龙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这场“民意”
风暴早在数月前便已暗流涌动。
武承嗣在魏王宅邸密会酷吏来俊臣,青铜酒樽相撞时溅出的酒液,在烛火下泛着血色。
“只要让满朝文武听见洛阳百姓的‘心声’,李旦那小儿便再无立足之地。”
武承嗣摩挲着腰间玉带,眼中寒芒毕露。
来俊臣抚掌大笑,指节出清脆的爆响:“魏王放心,臣麾下的铜匦(告密箱)早已饥渴难耐。”
然而,这场精心设计的戏码却在关键时刻遭遇寒流。
凤阁侍郎李昭德手持谏杖,在朝堂上当众撕碎表文:“陛下圣明,岂会被群小愚弄?自古父子至亲,陛下若传位于侄,百年之后,宗庙祭祀可有陛下一席之地?”
此言如惊雷炸响,武曌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正是她日夜辗转反侧的死结。
武承嗣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青筋突突跳动。
他没想到,平素隐忍的李昭德竟敢公然拆台。
更令他心惊的是,武曌凝视李昭德的目光中,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当夜,武承嗣在王府摔碎玉盏,对心腹咆哮:“李昭德这老匹夫坏我大事,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暗流在洛阳城的每个角落奔涌。
李旦的王府被酷吏们明察暗访,宅院里的每一声咳嗽都可能成为谋逆的罪证。
而被幽禁在房州的李显,收到密信时手在颤抖,信纸上“洛阳有变”
四个字浸着汗渍。
与此同时,太平公主在公主府宴请群臣,琉璃盏中晃动的美酒倒映着众人莫测的神情,这场权力游戏里,每个玩家都在等待致命一击的时机。
太极殿的烛火彻夜未熄,武曌在龙榻上辗转反侧。
她想起入宫时的青涩,想起垂帘听政时的步步惊心,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孤独。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她忽然想起李旦幼时生病,自己衣不解带照料的场景,泪水悄然浸湿了枕巾。
但当晨光再次照亮龙椅时,女皇的眼神重归冷冽——这场储位之争,从来不是简单的亲情与权力抉择,而是关乎武周王朝生死存亡的终极赌局。
贞观殿内,青铜仙鹤香炉吞吐着袅袅青烟,却散不开满殿凝重如铅的气氛。
武曌斜倚在金丝蟠龙榻上,凤目扫过阶下群臣,最后落在尚书右仆射岑长倩身上。
这位出身江陵岑氏的宰相脊背挺直,玄色朝服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恍若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
岑卿以为,洛阳百姓恳请立储之事,当如何处置?"
武曌指尖轻抚着鎏金扶手,声音似裹挟着腊月寒风。
岑长倩趋前半步,玉笏击地出清越声响:"
陛下!
皇嗣仁孝恭谨,居东宫数载无丝毫失德。
如今竟有市井之徒妄议储君,此风若长,恐乱国本!
"
他转头扫视列班群臣,目光如利剑:"
臣请严惩上表者,以正视听!
"
户部尚书葛辅元应声出列,紫袍官服上的云雁纹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岑公所言极是。
储君乃国之根本,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