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人,”伯邑考放下茶杯,神色诚恳,“今日所见,令邑考大开眼界。天工院之设,器物之利,确能惠及百姓。邑考心中敬佩。然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解惑。”
“世子请讲。”
“器物之利,在于用人。”伯邑考缓缓道,“若用之得当,固可强国利民;若用之失当,或成为盘剥百姓、聚敛财富之工具,甚至助长骄奢淫逸之风。不知天工院诸般奇巧,最终所欲导向何处?是仅为彰显朝廷威仪,满足少数人之欲,还是真如杜大人所言,旨在‘普惠万民’?又如何确保其利不被滥用?”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关乎理念和制度保障,远比质疑某个具体技术更难回答。杜元铣一时语塞,额头微微见汗。这正是苏妲己尚未完全解决,或者说,正在试图用实践去回答的根本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悦耳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世子此问,振聋发聩。”
珠帘轻响,苏妲己身着便装,缓步走了进来。她并未盛装,素颜清丽,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杜元铣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行礼。
伯邑考也起身,执礼甚恭:“苏娘娘。”
苏妲己微微一笑,示意二人坐下,自己则坐在主位。“世子所虑,正是本宫与大王日夜思忖之事。”她开门见山,毫不回避,“天工院非为奇技淫巧而设,其本心,乃在于‘强本’与‘利民’四字。”
她目光扫过窗外忙碌的景象,继续说道:“强本,乃强固国本。龙尾车可增粮产,棉布可御严寒,改良农具可省民力,此皆夯实根基之举。利民,乃普惠众生。新技术若只藏于深宫,或为权贵独占,则与初衷背道而驰。故大王已下旨,龙尾车将优先用于官田灌溉,收获之粮可平抑物价;棉布之利,亦将部分用于补贴农桑,抚恤孤寡。”
这些都是苏妲己正在推动或计划中的政策,虽未完全落实,但方向已定。
“然则,正如世子所言,制度保障至关重要。”苏妲己看向伯邑考,眼神清澈而坚定,“此非一蹴而就之事,需不断完善律法,清明吏治,使善政得以施行,善器得以善用。此路漫漫,然我大商既有决心开此先河,便有勇气直面其中艰难,探索前行。不知世子以为然否?”
她没有给出完美的答案,而是坦诚了过程的艰难和探索的决心,这种态度,反而比空洞的承诺更有说服力。
伯邑考凝视着苏妲己,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这番话有几分真心。他看到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和一种超越个人得失的格局。这与他预想中的“妖妃”形象,相差何止千里。
“娘娘宏愿,邑考钦佩。”伯邑考最终缓缓说道,“若能始终秉持此心,确为天下苍生之幸。只是……世事复杂,人心易变,望娘娘与大王能不忘初心,善始善终。”他的话,既是认可,也是提醒,甚至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这次参观,伯邑考看到了商朝正在发生的、超出他预料的变革,也看到了主导这场变革的苏妲己其人的复杂性和潜在威胁。
他意识到,西岐面对的,可能不再仅仅是一个腐朽暴虐的王朝,而是一个正在试图挣扎蜕变、方向未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