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宣誓,”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所述均为事实。”
我解开工作服的口袋扣子,动作缓慢而坚定,拿出了那本用干净纱布仔细包裹着的、卷了边、封面磨损得厉害的牛皮纸日记本。
解开纱布的动作像是揭开一层沉重的裹尸布。
当那粗糙的封面暴露在法庭惨白光亮下时,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小小的本子上。
“在修复陈默遗体时,在他的贴身衣物内侧口袋里,我现了这个。”
我的声音干涩,但异常平静,像一个陈述最平常工作流程的整容师,“是他的日记。”
我小心翼翼地翻开本子,纸张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法庭里被无限放大。
指尖划过那些笨拙却又力透纸背的字迹,它们在我眼中依然鲜活,带着无声的嘶喊。
“爸又喝多了。
他摔了酒瓶,碎片溅到我脚上……他说我是扫把星,妈就是被我克死的……”
“胳膊抬不起来了,背上火辣辣的疼。
他用的还是那根工具箱里的旧钢丝绳……他说不打不长记性。”
“今天工钱,想买双新鞋……被他翻出来了。
骂我败家,抽了三下,绳子甩在脖子上……喘不上气……”
“老牛家的闺女冲我笑了一下……真好看。
可我不敢……我爸说,我这辈子只配在烂泥地里打滚……”
我挑选着日期清晰、指向明确的段落,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下,又一下,砸在冰冷的空气里,砸在每一个听众的心上。
每一个“钢丝绳”
,每一个“抽打”
,都像一道无形的鞭影,在法庭中抽响。
我能看到前排几个旁听者不忍地别过了脸。
念到最后几页,我的手微微颤抖。
那潦草到几乎崩溃的字迹,那嵌入纸背的绝望,穿透纸张扑面而来:
“……为什么是我?……好想离开太原……再不走,我会死在他手里……快了……”
最末一行,那句力透纸背、带着血泪诅咒的文字,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念了出来:
“他袖口挽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他胳膊上……有跟我一样的勒痕……是他自己抽的……疯子!”
日期落款,清晰地指向事故生前三天。
合上日记本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声闷雷在法庭炸开。
我将它轻轻放在证人席冰冷的台面上。
“……这就是我现的。”
我的声音带着一种巨大的疲惫,像是在殡仪馆连续工作了几十个小时后的虚脱,“缝合遗体时,在他颈后际线下,我看到了……同样的绳索反复抽打留下的陈旧伤痕。
深褐色,边缘模糊,组织僵硬……与周绾女士颈项上呈现的印记,”
我顿了顿,目光转向被告席上那位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的仿生人,“以及,葬礼当日,陈国强先生情绪激动时,其袖口滑落,暴露在他自己小臂外侧的伤痕,完全一致。”
我的视线最后落回那个由光线构成的陈默身上。
那团覆盖在左眼上的修复蓝光,此刻微弱地、剧烈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
他整个光影轮廓都变得不稳定,边缘模糊、抖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消散。
那张程序模拟出的平静脸庞,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的数据流在表面扭曲涌动,偶尔闪过几条纹路,依稀像是……惊骇?痛苦?或是某种禁锢被强行撕裂的挣扎?他试图抬起手,但那只由光线构成的手臂抬起一半,便僵硬地停在了半空,随即猛烈地闪烁了几下,变得几乎透明。
“我的陈述完毕。”
我说完,后退一步,走下证人席。
脚步依然沉重,但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
后背渗出冰冷的汗水,黏腻地贴着工作服。
法庭陷入了更深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