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生吟诵完“轻拢慢捻抹复挑”,指尖在泰丽雅肩颈处留下微凉的触感,仿佛无形的琴弦已被他悄然拨动。他刻意停顿,那沉默如同深海,压迫着空气,也压迫着泰丽雅的意识。泰丽雅感到自己仿佛被投入了无重力的虚空,过往的喧嚣、引以为傲的技巧、根深蒂固的西方音乐逻辑,都在这绝对的寂静中被剥离、碾碎、化为齑粉。她努力放空,像一片羽毛沉入意识的最底层,等待着被未知的洪流彻底重塑。
就在这灵台空明、万物皆虚的临界点,王月生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吟诵再次响起:“初为《霓裳》后《六幺》”。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长久无言对外界而言或许只是片刻,对泰丽雅却无异于一场席卷灵魂的山呼海啸,一场彻底的伐经洗髓!
《霓裳》——月宫仙影,清冷绝伦
起初,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感觉”。冰凉的、带着海雾气息的月光,并非从海面升起,而是从她的颅骨内部弥漫开来。紧接着,一声空灵的玉磬敲响,清越悠远,如同凝结的露珠滴落在寒潭,瞬间涤荡了所有残存的杂念。随之而来的是一缕洞箫声,呜咽婉转,带着亘古的寂寥,在她脑海的“月宫”中盘旋。笛声加入,更为清亮,却同样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寒意。这旋律舒缓得近乎凝滞,营造出一种“清夜良辰,云开月朗”的意境,宏大而孤寂。泰丽雅“看”到了:脑海中的世界一片澄澈,巨大的、冰冷的玉盘悬于无垠虚空,正是现实中那轮海月,却更显孤高清绝,触不可及。
然后,微不可察的鼓点轻轻叩击,如同遥远的心跳,打破了绝对的寂静。琵琶声悄然渗入,不是激烈的扫弦,而是极其精妙的“轮指”——五指如轮,连绵不绝地拂过丝弦,发出珠玉落盘般的碎响。这声音如同催化剂,“月宫”的景象骤然生动!薄雾般的香气(是现实中那些美女身上混合的异香?还是纯粹的意识幻化?)氤氲缭绕。紧接着,一群身影浮现了——正是甲板上那些身披薄纱、环绕着她的各国美女!但此刻,她们褪去了尘世的烟火气,个个素衣胜雪,冰肌玉骨,衣袂飘飘如流云。她们随着那空灵又略带异域色彩的旋律,在冰冷的月宫中翩然起舞。动作轻盈曼妙,长袖舒展如云卷云舒,足尖点地似踏雪无痕,每一个旋转都带起星屑般的微光。这是“风动罗衣,香雾缭绕”的仙姿,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冷得让人屏息。
骤变!——霓裳翻飞,仙踪渺渺
泰丽雅正沉浸在这清冷绝伦的仙境舞蹈中,异变陡生!琵琶声骤然变得急促、密集,不再是轮指的细碎,而是扫拂、轮拂、夹扫并用,金石之音铮铮作响,带着西域特有的铿锵与穿透力!同时,一种低沉而极具压迫感的鼓声(羯鼓!泰丽雅脑中莫名浮现这个词)轰然擂响,如同惊雷滚过天庭。节奏瞬间绷紧,如同弓弦拉满!脑海中的景象随之剧变:那些清冷的仙女仿佛被注入了狂野的生命力,舞姿变得激烈而迅疾,霓裳彩练如惊涛骇浪般翻飞、碰撞,交织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漩涡。她们不再是清冷的月宫仙子,而是群仙竞逐,踏着雷霆般的鼓点,追逐着疾风骤雨般的琵琶旋律,将情绪推向了排山倒海的高潮!整个意识空间都在震动,仿佛月宫本身都要在这狂舞中崩解!
就在这巅峰时刻,一切声响——琵琶的激越、羯鼓的轰鸣、乃至那若有若无的笛箫——如同被利刃齐刷刷斩断!
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再次降临,比之前的等待更彻底,更令人心悸。脑海中的狂舞画面瞬间冻结、碎裂、消散,只余下那轮冰冷的孤月,以及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怅惘。“仙踪难觅”——强烈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泰丽雅,仿佛最珍贵的宝物在指尖化为飞灰。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消散的舞影在意识中留下的、冰冷的余韵。
《六幺》——人间春色,柔波潋滟
这怅惘尚未平息,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暖流悄然注入。没有突兀的转换,仿佛是月影沉入春水,自然的更迭。
悠扬的琵琶声再次响起,技法却已不同。不再是轮指的密集,而是“轻拢慢捻”,指尖在弦上温柔地揉按、推拉,带出一种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