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我介绍后半晌无语,以为对方不了解自己这边各种教派的情况。这在中国实在是太正常了,不要说自己这些洋教,就是中国本土的佛教道教,又有多少中国人能弄清楚他们内部各种派别呢。于是改回英语道,“鄙人前年来此,在南关建了个小教堂,兼办识字班,信徒已近百人。”话语间颇为自豪。因为他相信一个可以自如阅读英文报纸并用英语与自己流利交谈的中国人,一定是有很强的国外背景,应该理解一个基督教传教士在中国大西北内陆省会城市,尤其是一个佛教和伊斯兰教盛行之地,短短两年就发展了近百教徒是一个多么令人鼓舞的成绩。
没想到对面人用英语答“尊敬的被按立的牧师乔治安德鲁,我是来自中国云南的商人Easonwong,很高兴认识您”。这个专业的称呼theReverendGeeAndrew(“被按立的牧师xx”)是基督教,尤其是新教,中的一个术语,指经过教会正式仪式授权、被赋予属灵权柄和牧养职责的宗教职位。
安德鲁没想到对方居然用如此地道的教会头衔来称呼自己,连忙谦虚道,“我们组织强调谦卑与文化适应,不提倡使用显赫头衔,请称呼我安德鲁兄弟(brotherAndrew)或安德鲁传教士(issionaryAndrew)即可。没想到王兄弟这么熟悉我们基督教。不知是在南洋还是欧洲长大?”同时暗自寻思为什么感觉Eason这个名字哪里见过呢。
王月生答道“我是中国长大,家中在南洋有些业务,我本人前段时间一直在欧美,刚从俄罗斯方向回到国内。安德鲁兄弟怎么会来到这么个客栈呢?”
安德鲁简单说了一下。原来在兰州的外国人寥寥无几,本来就天生要报团取暖,而中国官府表面庇护,如陕甘总督魏光焘依《总理衙门章程》,派兵丁巡视教堂,防民教冲突;却暗中限制,下令“洋人出入城需报备,测绘地图者扣留”,但执行松懈。近来内地和沿海地区中国民众反洋反教活动越发激烈,他们几个此地的外国人颇有些惶惶不可终日之感,商定定期聚会讨论对策。但因彼此教派不同,都不欲前往对方地盘;且不愿此时给旁观的中国人造成外国人密谋不轨的印象,就索性约在这里的那个平时中国人来喝茶的地方大大方方地聚会,避免落人口实。
今天他先到一步,正好见到一个中国人在看英文的《京津泰晤士报》。这个还是他们几个之前带来传看留在此处的,否则一个中国客栈没理由有这种报纸。他出于好奇跟王月生打个招呼,没想到遇见一个有留洋背景的人。此时此地,尤其是王月生随口介绍了一下安德鲁来华后英国老家的情况,居然有些他乡遇故知之感。
正说着,突然又进来几个洋人,安德鲁连忙起身介绍,分别是天主教圣母圣心会的比利时籍神父约瑟夫·范·赫克(JosephVanhecke),他1895年随驼队抵兰,主持修建圣母无染原罪堂(后世兰州市天主教爱国会址),主要服务陕甘蒙边地的教民;俄国探险家彼得·科兹洛夫(pyotrKozlov),今年初以“科学考察”之名,率队自蒙古南下,5月途经兰州休整,目标为青海塔尔寺与西藏边境;和匈牙利地理学家洛克齐·乔玛(LoczyLajos),受雇于英国,伪装成商贩调查黄河水文。
新到几人见安德鲁给他们介绍了一个陌生的中国人,稍微了解后,发现对方不似他们此前见到的任何一个中国人,既没有那些官员的妄自尊大或小心提防,也没有平民的好奇围观或痛恨抵触,更没有买办的奴颜婢膝百般讨好。反而是很正常平等自在地交谈,言语中充满自信,而且可以灵活地切换用这几位的母语交谈,而且谈及世界各地风土人情十分熟稔,简直是他们此生仅见的中国人。
几人本来是想聚会聊些中国的局势和各自的安全担忧,但是王月生这个初次见面的中国人在场,不好谈此话题,只能随意闲聊。突然,那位匈牙利的地理学家乔玛直愣愣地问,“王先生,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的名字有些耳熟呢?尤其是你刚从欧洲过来”。安德鲁一听,也连忙道“洛克齐,你也有这种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