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个人的呻吟已经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和哀求。他死掐着她的手,就像害怕沉水而拽住岸边的一丛蒲苇。这动静搞得詹妮娅大为光火——并不是因为他把她的胳膊掐痛了,而是因为这家伙竟然敢不听自己的。他在那里吵吵嚷嚷,搅得她不得安睡;又在她出手帮忙时叫得那么凄惨,害得她脸上无光。不拿出点真本事是不行了。她愤怒地抽回自己的手,又起身踩住他的大腿,免得他在挣扎中滚进危险区域。现在得把这件事彻底解决。得治好这个人,或者干脆把他弄晕过去,总之事情必须回到她的掌控之下。而为了解决事情,她要搞清楚他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想想这是怎么回事。她抱起手臂,回想这人是怎么开始发病的。由于胸膛中那股怒火的飙升,团团热气从她的手脚心和口鼻中散发出来;她又想起了那些褪色的记忆,那些磨损的感觉,以及,当然了,剧作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他本来应该把球传给她,结果现在却自个儿被击垮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还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吗?假如剧作家真的像他原本所说的那样,借助她的头脑建造了一种认知上的防火墙,好屏蔽掉他思想中的“有害知识”,那眼下他们瞧见的又是什么?她这辈子可从来没经历过地震,或是炮弹轰炸之类的场面,现在却得在这一片末日景象里琢磨它的来源。
她急需让自己的头脑运转起来,要找到一条可以挖掘下去的思路,并不急着验证它是对是错——那就当剧作家知道他自己在干什么吧。他现在的样子肯定是撑不住了,那他就会把球传过来,虽然她完全没有感觉——也许这事儿本来就不会让她察觉。而尽管看上去处境险恶,可是到目前为止的结果是,他们连一根指头都还没伤着。这可比走在凌晨的酒吧区里还要安全。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真的走了大运,或者剧作家的防火墙正在起作用,让真正的危险不能够显露面目。也许这儿本来会是个远比现在更恐怖的地方,却被她的想象力给限制住了。因为那是某种剧作家知道而她却不知道的东西,那不在他们共有的信息项里,剧作家这会儿可能正在阻止它变为现实……
有一个突兀的闪念出现在她脑中。它并不属于她原本的思路,不在于剧作家究竟向她隐瞒了什么样的有害信息,而是……之前剧作家说他们两个的共有知识里没有危险,这句话本身就是错的。即便她对剧作家的生平知道得很少,至少存在那么一样危险的东西,她基本可以肯定,是他们两个都知道的。在雷根贝格时他送来的那幅画就是证明,剧作家描绘出了那个他们都见过‘那个东西’,还描绘得极具神韵。他肯定知道它,也许比她知道的还多一百倍。
詹妮娅望向被雾气封锁的天空。那个巨大的死亡幻影在她的记忆中渐渐清晰起来。她屏息凝神,想要看清楚雾后是否会出现那巨大的死神之影。她想象它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空洞的眼窝穿越雾障,将地上两只蝼蚁的挣扎尽收眼底。在她脚下,剧作家的哀叫与扭动慢慢地缓和了。
大地的震颤迅速地减轻,仿佛那些凿碾世界的巨柱终于转移了目标,向着四面八方星散而去。在她呼出的一口热气彻底冷却以前,它们几乎已经跑出了她能感受到震颤的距离。现在只剩下大地细柔如呼吸的起伏,以及远方轻微的嗡鸣。这是一种好的转变迹象吗?她不知道。可是无论如何,她必须要让局面有所变化,因此她不管不顾地继续想着。她需要这浓雾消散,需要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这样她才得以分辨方向和继续前进。为此她情愿失去这层也许是保护性的遮挡,让任何藏匿其中的可怖事物显露出来。她甚至在心里呼唤那个东西——你不是早就在我眼前出现吗?难道我还会被你吓倒第二次不成?比起困在一个混混沌沌的倒霉地方,我还情愿跟你这样的东西说说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