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最为恶毒,也摧毁他苦心建立的“圣徒”形象。
李兀发现自己几乎百口莫辩。
他与江墨竹的接触确有发生,那通敌信件,连他自己初看都几乎信以为真,而那名女子,不久前确实因被情人抛弃而寻死觅活,他出于怜悯,曾赠予她一笔钱财,鼓励她活下去,却没想到这善意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皇室控制的势力开始在贵族与部分民众中悄然散播谣言,将李兀描绘成一个包藏祸心的野心家、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民众的声音开始分裂,一部分人依旧坚信他们主教的清白,另一部分则被那些耸人听闻的指控所蛊惑,信念动摇,甚至选择了愤怒的背叛。
李兀第一次尝到了,被他深爱、并倾力守护的人们所怀疑、所抛弃的苦涩滋味。
在一个本该充满祥和与祈祷的庄严宗教节日上,神圣气息弥漫在整个大教堂时,一名伯爵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粗暴地闯入了圣殿。
在无数双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伯爵以国王的名义,高声宣布逮捕李兀主教。
那一刻,李兀被戏剧性地从高高的神坛之上,狠狠推入了冰冷沉重的囚笼。
不远处传来模糊却尖锐的叫骂,有人甚至用尽力气高喊着“伪君子”、“小人”。
那声音耳熟,李兀迟钝地想,似乎曾在那间告解亭里,哽咽着向他寻求过宽恕。
他被迫脱下了那件绣着金线、镶嵌宝石的主教袍,换上了一套粗糙、肮脏的灰色囚服。
布料摩擦着他许久未受过苦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痒的痛。
他被推搡着,关进了这座不见天日的地牢,空气里弥漫着霉烂和腐朽的气味。
铁链声响,构陷他的主谋,奥斯特伯爵,带着几名随从走了进来。
伯爵居高临下地看着蜷坐在角落草堆上的李兀,这个人沦落到如此地步仍旧做出这幅清高样子,脸上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得意的微笑:“你被关在这里,恐怕还不知道吧,外面,你那些虔诚的信徒,现在可都在用最肮脏的字眼骂你呢。”
李兀抬起头,脸色在昏暗里显得尤其苍白,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平静:“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情。”
“做没做过,现在可由不得你说了算。”伯爵嗤笑一声,语气轻慢,“教皇已经亲自下令,收回了你的主教之位。你现在不是什么圣徒了,只是一个罪人,条条都是死罪。”
所有罪名里,最恶毒、最难以洗刷的,莫过于那桩道德构陷。
它不需要证据确凿,只需要一点香艳的想象空间,便能让人长了千百张嘴也说不清。偏偏这个世界,人们是最热衷于相信并传播这种关系的。
李兀知道,他的人生已经被彻底摧毁了。那件主教袍,他再也穿不回去了。
即便真相大白,那被强行泼上的污秽,也永远洗不干净。
精神上的重压比任何□□刑罚都来得残忍。不过短短几日,他本就清瘦的身体便迅速地垮了下去,他眼窝微陷,腕骨凸出得吓人。
他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试图与上帝对话,经历的却是没有信仰的漫漫长夜。
李兀开始怀疑自己走过的路,付出的一切,是否真的正确。
他曾亲手救赎过、抚慰过的那些灵魂,那些曾用最热切目光仰望他的信徒,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就轻易地背弃了他,将最恶毒的诅咒砸向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躯壳。
关于如何处置他,博弈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得出了最终结论。他们决定对他施以火刑,声称要用最纯净的火焰,彻底净化他身上一切“莫须有”的罪恶。
走上刑场的那天,他脚下赤裸,粗糙的石子和尘土硌着脚心。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灰色囚服,勉强蔽体,寒风轻易地穿透布料,带走皮肤上最后一点温度。
李兀眼睛被厚厚的布条严密地遮盖着,剥夺了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视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李兀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试图让思绪放空,准备以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去接受这个残酷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