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纸上画一个精密的圆,动作稳定专注。
镜片反射着台灯光,看不清眼神。
但那专注而平静的侧脸,在昏黄的光晕下,仿佛与速写中那双沾着油污、却珍重地捧着鲜红果实的手重叠在一起。
灯光勾勒着她饱满的额头和挺直的鼻梁,那粒小小的朱砂痣在光线下如同一点凝固的火焰。
那缕白玉兰的冷香,此刻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隐秘而温柔的暖意,在冰冷的公差符号间无声流淌。
“计算热膨胀差值。”陈琛的声音突然响起,清冷依旧,却让张煜如同做贼被抓般心头一跳。
“啊…好。”他慌忙收回目光,拿起计算尺。
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笼罩在一片静谧而私密的光晕里,只有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计算尺滑动的轻响,以及彼此轻浅的呼吸。
那幅隐秘的“捧红”素描,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悸动,久久不散。
空气中,冰冷的公差、白玉兰冷香、风干羊肉的咸香,奇异地交融。
---
教学楼走廊的灯光昏暗,空气里飘荡着粉笔灰和墨水的味道。
晚自习的课间,人声嘈杂。张煜穿过拥挤的人群去水房打水。
刚走到楼梯拐角,一股浓郁的橘子糖清甜气息混合着压抑的抽泣声,从旁边黑黢黢的、堆放清洁工具的杂物间里飘了出来。
“呜……呜……”
张煜脚步一顿。是安静。
他循声推开虚掩的门。
杂物间狭小拥挤,弥漫着拖把的潮湿霉味。
安静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雏鸟。
她穿着那件崭新的鹅黄色灯芯绒背带裙,裙摆沾上了几块刺眼的墨渍。
两条精心梳理的麻花辫散开了一边,发梢的银铃歪斜着,不再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哭得红肿,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泪珠。
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巨大的机器猫帆布包,包口敞开着,露出里面散乱的课本和笔记。
最醒目的是她摊开的数学作业本上,一片刺眼的鲜红叉号,还有一个用红笔写着的、大大的、刺目的“37”。
“安静?”张煜蹲下身,轻声问。
安静猛地抬起头,看到张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泪水再次汹涌而出。“班长……呜……”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破碎,“数学……测验……才……才37分……呜……我明明很认真复习了……假期都看书了……”她一边哭诉,一边指着作业本上那些红叉,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纸面上,洇开了红色的墨迹。
“……我……我是不是特别笨啊……呜……”浓郁的橘子糖甜香混合着泪水咸涩的气息和墨水的微臭,将她包裹,显得格外脆弱无助。
昏黄的灯光从门外透入,照亮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散乱的辫子、沾着墨渍的鹅黄裙子,还有紧紧攥着作业本、指节发白的小手,构成一幅令人心碎的景象。
张煜的心揪紧了。
他拿过作业本,扫了一眼那些题目,大多是函数和几何的基础应用。
“别哭,”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这些题不难。可能是方法没掌握。”他指着其中一道错题,“你看这里,辅助线画错了,思路就偏了。”
安静抽噎着,凑近些,大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带着委屈和一丝希望看着张煜的指尖。
浓郁的橘子甜香混合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张煜的手背。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线性代数基础不牢,影响空间解析几何理解。建议先巩固向量运算。”
是陈琛。
她不知何时站在杂物间门口,逆着走廊的光,蓝布工装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安静哭花的脸、散乱的辫子、沾着墨渍的裙子,以及作业本上刺眼的分数和红叉。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张煜手中的作业本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