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往烟袋锅里仔细地填着关东烟,火柴地一声点亮了他布满皱纹的眼角。
他深吸一口,青烟在昏暗的油灯下袅袅升起,仿佛要把往事都勾出来)
掌柜的,既然您要听个细致入微的,老汉就给您讲一个咱们关东木帮里,最是凄美也最是心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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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得从宣统元年的冬天说起。
那年的雪下得特别早,才进十月,长白山就已经白茫茫一片。
木帮的弟兄们在把头孙老倔的带领下,进了老黑山最深的林子。
这里全是上百年的红松,木质坚实,是上好的栋梁之材。
队伍里有个叫石头的后生,才十八岁,是头一回进山。
这孩子老实巴交,干活却肯下力气。
这日晌午,他正抡着斧头砍一棵两人合抱的老红松,忽然听见细微的哭泣声。
石头停下斧头,四下张望。
哭声是从树后传来的。
石头绕过去一看,竟是个穿着绿袄的姑娘,正抚摸着树干上的斧痕掉眼泪。
那姑娘生得眉目如画,肤白似雪,在这冰天雪地里,却只穿着单薄的衣裳。
你、你为啥哭?石头结结巴巴地问。
姑娘抬起泪眼:这树是我守了三百年的家,求你饶它一命。
石头愣住了。
这时把头的吆喝声传来:石头!
磨蹭啥呢?快砍!
天黑前要放倒这棵!
姑娘凄然一笑,忽然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树后。
石头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可当他再举起斧头时,却怎么也砍不下去了。
这夜,石头翻来覆去睡不着。
三更时分,他忽然听见帐篷外有动静。
掀开帘子一看,竟是白天那个绿袄姑娘,在月光下瑟瑟抖。
求求你,姑娘跪在雪地里,这林子里的树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我的孩子。
你们要是把它们都砍了,我就无家可归了。
石头心软了:可我们要是完不成活计,把头要扣工钱的
姑娘从怀里取出一块木牌:这个你收着。
明日你们往东走三里,有片更好的林子。
那里的树已经老得空心,砍了不可惜。
第二天,石头半信半疑地带着把头往东走,果然现一片枯老的林子。
孙老倔大喜,当即决定在这片林子开工。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石头总能遇见那个绿袄姑娘。
有时她在溪边洗衣,有时在月下梳头。
渐渐地,石头知道了她的来历——她原是这老林中的一块沉香木,受日月精华,成了木精,名唤。
转眼到了年关,木帮要下山了。
临别那晚,沉香送给石头一个香囊:这里面是我的本体沉香木屑,你带在身边,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来年开春,我等你。
石头接过香囊,只觉得一股暖香直透心脾。
他郑重地点头:等我。
可这一别,就是三年。
石头回到关里老家,才现老母已经病重。
为了伺候母亲,他不得不在家种地,再也去不了关东。
每逢夜深人静,他总会取出那个香囊,想起沉香在月下的模样。
母亲看出他的心事,叹道:儿啊,人妖殊途,你这是何苦呢?
石头却道:娘,她虽是木精,却比很多人都重情义。
母亲去世后,石头立即收拾行装,再赴关东。
可当他找到当年的营地时,眼前景象让他心如刀绞——整片老林已经被砍伐一空,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
沉香!
石头疯似的在废墟中寻找。
终于在原来的那棵老红松树下,他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沉香。
她的身子已经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你终于来了沉香虚弱地笑着,林子没了,我的修为也快散了。
能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