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窑泥,眼睛却亮得惊人:“真的?我就知道爹不会忘。”
她指了指余烬里的泥坯,“这是我给爹画的梅瓶,等烧好了,他就能认出来。”
老马这才明白,这二十年来,刘丫头的魂魄一直守在窑里,就为了烧出那只梅瓶,等爹来接。
他想起爹临终前的嘱托,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上好的青花料:“丫头,我给你带了新的料,咱烧只最好的梅瓶。”
身影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她接过青花料,在泥坯上画起来,笔触比刚才稳了许多,梅花的枝干遒劲,花瓣上还点了点留白,像是沾着雪。
老马添了柴,用窑泥把窑膛的裂缝糊好。
不知何时,雨停了,月光从窑口照进来,落在泥坯上,竟泛出淡淡的青光。
他听见泥坯在火里“滋滋”
作响,像是有生命在苏醒。
天快亮时,窑膛里传出“咔”
的一声轻响,是瓷坯开片的声音。
身影站起身,对着老马鞠了一躬:“马大哥,谢谢你。
我听见爹喊我了,我要走了。”
她的身影渐渐淡了,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那只正在冷却的梅瓶里。
老马把梅瓶从余烬里抱出来,瓶身上的梅花烧得恰到好处,青中泛紫,紫中带蓝,正是窑工们梦寐以求的“霁蓝”
。
瓶底没有人脸,只有个小小的“莲”
字,像是她自己刻上去的。
柱子在窑外等了一夜,看见老马抱着梅瓶出来,赶紧迎上去:“马叔,这瓶……”
“是好瓷。”
老马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窑灰,“是莲丫头烧给她爹的。”
后来,老马把那只霁蓝梅瓶捐给了县里的博物馆。
专家说,这是失传多年的“雨过天青”
釉色,价值连城。
可老马总说,这瓶里住着个等爹的丫头,夜深人静时,能听见里面传来画画的“沙沙”
声。
古窑厂的龙窑没再修复,老马在窑口种了圈梅花。
每年花开时,远远望去,像是窑壁上的梅花活了过来,在春风里轻轻摇曳。
有人说,看见个梳羊角辫的小姑娘,在梅树下捡花瓣,捡满一篮就往窑里跑,像是要把花瓣撒进窑火里,烧出更美的瓷。
黑土地上的雨,年复一年地滋润着古窑厂,也滋润着那圈梅花。
那些藏在,终究在某个清晨,化作温润的釉色,裹住了等待的时光。
而古窑厂的故事,就像那只霁蓝梅瓶,在岁月里沉淀,美得纯粹,也美得让人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