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慢慢褪去,露出当年慈爱的光。
“明儿,你咋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关外口音,跟陈景明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我回来陪您。”
陈景明的眼泪“唰”
地掉了下来,“我爹走后,我就该回来的,让您一个人守着宅子,是孙儿不孝。”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他的头,指尖的温度竟带着点暖意。
“不怪你,路远。”
她指了指东厢房,“你小时候的木马还在呢,我天天擦,就盼着你回来骑。”
陈景明这才想起,东厢房的角落里,确实有个木马,是祖父亲手做的,他小时候骑坏了马头,祖母用胶水粘了又粘。
两人就站在雨里,说了半夜的话。
老太太问他在南方过得好不好,问他娶媳妇了没,问他还记得院里的石榴树结的果子甜不甜。
陈景明一一回答,说到自己在报社当记者,写了很多关于家乡的文章,老太太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天快亮时,老太太的身影渐渐淡了,她指着老梨树,对陈景明说:“这树……明年就能结果了。”
说完,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树干里。
第二天,陈景明在老梨树的树洞里,现了个布包,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纸,上面是祖母用铅笔写的字,歪歪扭扭的,记着他每年的生日,还有一句:“明儿啥时候回来?”
修宅的工程进行得很顺利。
三个月后,荒宅重新焕了生机,朱漆大门亮得能照见人影,那把铜锁被陈景明请银匠修好了,锁芯里的家训“守拙”
二字,在阳光下闪着光。
王二临走前,看着院里的老梨树,忽然说:“陈先生,您看那树桠上,是不是有个布偶?”
陈景明抬头望去,树桠上挂着个小小的布老虎,是他小时候的玩物,早就以为丢了。
风吹过,布老虎的尾巴轻轻晃,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后来,陈景明真的留在了老宅,开了间小小的书馆,教镇上的孩子读书。
有人说,夜里路过书馆,能看见窗纸上有个老太太的影子,正陪着个年轻人看书,桌上的油灯亮到后半夜。
那年春天,老梨树真的结了满树的梨,黄澄澄的,甜得像蜜。
陈景明摘下最大的一个,放在祖母的牌位前,忽然现牌位后面,刻着行小字:“等明儿回家。”
黑土地上的雨,年复一年地滋润着老宅,也滋润着那棵老梨树。
那些藏在铜锁里的守候,终究在某个雨夜,化作温暖的棉袍,裹住了漂泊的归人。
而老宅的故事,就像树桠上的布老虎,在岁月里轻轻摇晃,诉说着亲情的重量,和这片土地上,从未改变的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