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满康德六年的伏天,辽北的太阳像团火球,烤得黑土地直冒烟。
靠山屯的老井台边挤满了人,水桶碰撞的“哐当”
声、女人的说笑声混着蝉鸣,在闷热的空气里酵。
唯独井台最东边的老井,围着半人高的石栏,却没人靠近,只有井绳在井口晃悠,像条打盹的蛇。
“三婶子,你家水缸满了?”
一个媳妇提着空桶往新井走,路过老井时,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些。
正绞水的王三婶往老井那边瞥了眼,压低声音:“快别瞅,那井邪性,昨儿后半夜,我听见里面有人哭。”
“又哭了?”
旁边的人都围了过来。
这口老井在屯子住了三代人,井壁是用青石砌的,深不见底,据说早年闹过旱灾,全屯子就靠这口井活命。
可自从十年前,李老栓家的二小子掉进去淹死,这井就不对劲了——每逢阴雨天,井里就传出呜咽声,有时还会冒出白花花的水泡,像是有东西在底下喘气。
“可不是咋的,”
王三婶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继续绞水,“那哭声跟李二小子临死前的动静一个样,听得人头皮麻。”
人群里的李老栓听见这话,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
他蹲在老井的石栏旁,手里攥着根井绳,绳头系着个铁皮桶,桶沿都磨出了豁口。
“爹,咱回家吧,这井都废了,别在这儿待着。”
儿子李根柱过来拉他,脸上带着难掩的烦躁。
自从娘去年走后,爹就总往老井跑,有时能蹲大半天,谁劝都没用。
李老栓没动,只是望着井口黑漆漆的深处,像是在跟谁说话:“再等等,你二弟说,今儿要带个东西上来。”
“爹!”
李根柱急了,“二弟都死十年了!
哪还能跟你说话?你是魔怔了!”
李老栓没理他,把铁皮桶往井里放。
井绳“哗啦啦”
地往下滑,直到估摸着够着水了,才慢慢往上提。
桶刚露出井口,众人就倒吸一口凉气——桶里的水不是清的,是浑的,还漂着几根黑黢黢的头,像是女人的长。
“邪门了!”
有人往后退了几步。
新井的水清亮得很,老井里咋会有这东西?
李老栓却像是没看见,把桶里的水倒在井台边的豁口处,又重新把桶放下去。
这次提上来的水里,竟漂着块红布,看着像是小孩的肚兜碎片。
“是二小子的……”
李老栓的声音颤,手一抖,红布掉进了井里。
就在这时,井里忽然“咕嘟”
冒了个大水泡,水泡炸开时,传出个闷闷的声音,像是小孩在底下喊“爹”
。
“妈呀!”
胆小的媳妇尖叫着跑了,剩下的人也慌了神,连李根柱都吓得拽着爹往后退。
李老栓却挣脱儿子的手,死死盯着井口:“二孩,是你不?爹知道你怨,当年要不是爹没看好你……”
话没说完,井里又冒起一串水泡,这次的声音更清晰了,带着哭腔:“冷……爹,我冷……”
李老栓的老泪“唰”
地流了下来:“爹这就给你送衣裳,给你送火盆……”
他转身就往家跑,李根柱赶紧跟上去。
人群渐渐散了,老井台边只剩下那口老井,井口的凉气混着暑气,在石栏周围打旋,像是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
当天下午,李老栓抱着一捆烧纸和一件小棉袄,又去了老井台。
李根柱不放心,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把铁锹——他怕爹一时想不开,做出啥傻事。
李老栓把烧纸铺在石栏上,点燃了。
火苗舔着黄纸,腾起的纸灰被风吹着,竟全往井里飘,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了。
他又把小棉袄往井里送,井绳不够长,棉袄挂在半空,随着风轻轻晃。
“二孩,穿上棉袄就不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