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满康德五年的初秋,长白山下的靠山屯飘起了第一场霜。
放山人老把头揣着他那杆用了三十年的索宝棍,站在屯子口的老榆树下,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长白山主峰,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爹,真要带狗剩子去?那孩子才十六,毛还没长齐呢。”
儿子栓柱蹲在地上,一边给爹的靰鞡鞋抹松油,一边嘟囔。
老把头往烟袋锅里塞了把烟丝,用火柴点着,深吸一口:“放山这行当,就得从小带。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着你爷爷上过三次山了。
再说,咱家欠着地主的租子,不采棵大货出来,今冬就得喝西北风。”
狗剩子是村里的孤儿,爹娘前几年被山里的黑瞎子叼走了,老把头看他可怜,收留在身边当半个徒弟。
这孩子机灵,就是性子野,上山掏鸟窝下河摸鱼,没他不敢干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老把头就带着狗剩子和栓柱上了路。
三个人背着干粮、被褥和工具,踩着露水往长白山深处走。
放山有放山的规矩,不能说“挖”
要说“抬”
,不能说“丢”
要说“跑”
,遇见蛇得叫“钱串子”
,看见狼得喊“张三”
,这些忌讳,老把头前一晚就跟狗剩子交代了三遍。
进了山,空气顿时变得潮湿,腐叶的气息混着松脂的香味,钻进鼻孔里。
老把头手里的索宝棍在地上敲打着,“笃笃”
的声音在林子里格外清晰。
这棍子是他用百年老山桃木做的,据说能惊走山里的邪祟,还能探到人参的气息。
“师父,人参真长那样?红扑扑的,像个胖娃娃?”
狗剩子好奇地问,眼睛瞪得溜圆。
“那是成了精的老参,”
老把头放慢脚步,指着路边一株带着红籽的小草,“你看这就是三花,刚长三年,还没成形呢。
要找就得找巴掌、二甲子,运气好碰上个四品叶,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栓柱在一旁补充:“要是能遇上六品叶,那可是活了上百年的宝贝,听说能治百病,还能……”
“闭嘴!”
老把头猛地打断他,脸色沉了下来,“放山人讲究心诚,不能贪,更不能瞎念叨。
山里的东西有灵性,听着了会不高兴的。”
栓柱赶紧闭了嘴,狗剩子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再多问。
三人在山里走了三天,除了些不值钱的草药,连棵巴掌参都没见着。
干粮快见底了,水也只剩下半葫芦。
这天傍晚,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搭了窝棚,准备过夜。
老把头用索宝棍在地上画了个圈,说是“安神圈”
,能防野兽。
栓柱拾柴生火,狗剩子则拿着小铲子,在附近挖野菜。
“师父,你看这是啥?”
狗剩子忽然在一片乱石堆后面喊起来。
老把头和栓柱赶紧跑过去,只见狗剩子手里捧着株人参,绿油油的叶子分了四个叉,正是老把头说的四品叶!
最奇的是,那参须又密又长,像小姑娘的头,根须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看着就灵气十足。
“好家伙!”
栓柱眼睛都直了,“这少说也有五十年了!”
老把头却没那么高兴,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片乱石堆,又摸了摸人参的根须,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对劲,这参长在石缝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须子?”
放山的都知道,人参喜阴湿,多生长在腐殖土厚的地方,石缝里养分少,很难长成四品叶,更别说这么完好的须子了。
“管它呢,挖出来再说!”
栓柱急着想去拿红绳——按规矩,见了人参得先用红绳拴住,免得它“跑”
了。
“等等。”
老把头拉住他,从怀里掏出个小铜镜,对着人参照了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