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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我坐着的不是一片石磨,而是无数辈先人留在这里的疲惫、叹息,还有日复一日推磨时,那沉重的、循环往复的生命重量。
那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胸口闷,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想站起来,却现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动弹不得。
我想喊二狗蛋他们,喉咙里却像是塞了团棉花,不出一点声音。
月光下,那磨盘仿佛不再是石头,而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要把我吸进去,碾碎,磨成和它一样的粉末。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大晚上的,不回家睡觉,坐这凉石头上干啥?”
是姥姥!
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手里拎着个马扎,像是刚串门回来。
她这一声,像是一把剪刀,“咔嚓”
剪断了我身上那无形的束缚。
我猛地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连滚带爬地从磨盘上翻了下来,腿软得差点跪在地上。
姥姥走过来,没看我,也没看那磨盘,只是淡淡地说:“走吧,回家。”
我惊魂未定,跟在姥姥身后,走出老远,才敢回头看了一眼。
那老磨盘依旧静静地卧在月光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回到家,姥姥也没多问,只是给我倒了碗热水。
我捧着碗,手还在抖。
“姥,”
我声音颤,“那磨盘……上头是不是真有东西?”
姥姥坐在炕沿上,昏黄的灯光照着她平静的脸:“你说有,它就有。
你说没有,它就没有。”
“那……那我刚才感觉……”
“那磨盘,磨了多少年的米,养活了屯子里多少辈人?”
姥姥打断我,“那石头上,浸着多少人的汗,沾着多少人的念想?早些年,谁家闺女出嫁前,不去磨盘边坐坐,想想往后的日子?谁家老人走了,送葬的队伍不从磨盘边过一过,算是跟老街坊告个别?”
她看着我,眼神深邃:“它不是块石头,它是咱屯子的‘胃’,吞下粮食,也吞下日子,吞下欢喜,也吞下愁。
年头久了,这些东西沉在里头,就有了‘分量’。
你坐上去,压你的不是鬼,是这沉甸甸的‘过往’。”
那一夜,我失眠了。
我忽然明白了,姥姥说的那些神神鬼鬼,或许从来指的不是青面獠牙的怪物。
它们可能是井龙王的规矩,是老山货的警告,是烟囱口的思念,是磨盘里的过往。
它们是这片黑土地上,生活的人们,用最朴素的方式,为自己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自然与命运,找到的一种解释,一种寄托,甚至是一种……敬畏。
而我要对抗的,或许从来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鬼魂,而是这片土地千百年来,沉淀下的,那份沉重而真实的……生活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