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曾经门庭若市、象征着高句丽遗民最后权势的泉府大宅。府邸内,隐约传来惊恐的哭喊和慌乱的奔跑声。一张无形却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在这一刻骤然收紧,露出了致命的獠牙。
长安:帝影下的少年
长安,皇城西苑一处僻静雅致的院落。院中植着几株老梅,枝干虬劲,虽未到花期,却也别有一番清幽。这里便是藤原广嗣暂时的居所,名曰“听梅小筑”。名字雅致,但对藤原广嗣而言,却是另一座无形的牢笼。
夜色深沉。藤原广嗣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梦中,奈良朱雀门前的尸山血海与长安禁苑那焚天煮海的恐怖烈焰交织翻腾,最后都化作了那个高台之上、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他灵魂的年轻帝王身影!那身影如同巍峨的山岳,带着无穷的威压,让他窒息,让他无处可逃!
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窗外月光清冷,透过窗棂洒在地上,一片惨白。他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角,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对那个男人的敬畏,已经深深烙印在骨髓里,甚至压过了对唐军、对冯崇的仇恨。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正是李忠。他换下了戎装,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常服,但那股子军旅中磨砺出的精悍和冷肃之气却丝毫未减。
“做噩梦了?”李忠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藤原广嗣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无法掩饰的恐惧,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李忠走到桌边,点燃了油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少年惨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李忠没有看他,自顾自从怀中取出一卷书册,放在桌上。书册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封面是端正的楷书——《千字文》。
“从今天起,每日卯时起身,随我习练一个时辰的唐语。此书,便是你的启蒙。”李忠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念。”他用手指点了点书册封面上的三个字。
藤原广嗣死死盯着那陌生的方块字,嘴唇紧闭,倔强地扭过头去。他不想学!这是敌人的语言!是征服者的工具!
李忠也不动怒,只是缓缓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压力:“你以为,不学唐语,不遵唐礼,就能守住你那点可怜的倭国心气?就能为你父亲报仇?为你祖父祖母雪耻?”他嗤笑一声,声音冰冷,“愚蠢!看看禁苑那场火!那力量,属于大唐!属于陛下!在那样的力量面前,你所谓的仇恨和骄傲,渺小得如同尘埃!陛下留你一命,让你在此学习,不是恩赐,是给你一个看清现实、选择生路的机会!学,或许将来还能有几分用处,做个人。不学……”李忠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你就永远只是个无用的、随时可以被碾死的俘虏!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棋子……”藤原广嗣身体一震,这个词如同冰锥刺入心脏。他想起祖父祖母被押上牛车的卑微,想起父亲切腹时的血泊,想起自己如同货物般被带到长安……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泪光,带着绝望的嘶吼:“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李忠俯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陛下要的,是一个有用的‘藤原广嗣’,而不是一个活在仇恨里的废物。学好唐语,了解大唐,这是你活下去、甚至将来能为你藤原家做点什么的唯一途径。至于陛下最终想用你做什么……”李忠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等你真正学会了说话,学会了思考,自然会明白。现在,念!”
那不容抗拒的威压,混合着“棋子”、“有用”这些冰冷而现实的词语,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藤原广嗣心中最后一点顽固的壁垒。他浑身颤抖着,挣扎着,最终,在那双冰冷目光的逼视下,极其艰难地、带着哭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生涩破碎的音节:“千……千……字……文……”
声音细若蚊呐,充满了屈辱和痛苦。李忠脸上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