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半个锦墩,腰背挺得笔直,双手不安地放在膝上。
他偷眼觑着郭勋平静无波的面容,试图从中窥探一丝端倪,却只看到一片深不可测的雍容。
那滴墨污的奏稿,仿佛在案头文书下灼烧着他的心。
郭勋为何而来?山西?
郭勋拿起那只青瓷茶碗,用碗盖拨拉着水面上的茶叶,也不忙着喝,就由着那股子茶香味在屋里飘着,盖过了墨汁和炭火的味儿。
他眼睛似笑非笑地扫了扫书案上堆成山的文书,在王升硬撑着镇定的脸上瞟了一眼,这才慢腾腾地开口,话说得挺平和,可每个字都跟砸在人的心窝子上似的:
“王御史忒过谦了!
某不过是个闲散勋戚,怎比得你们科道言官——原是朝廷耳目,担着风霜之责,纠劾奸佞,整饬吏治,真正是劳苦功高!
尤其这山西道,边疆重镇在其辖内,军务民生,哪一桩不是牵一而动全身?王御史坐镇斯道,这责任实乃千钧之重哩。”
他放下茶盏,出清脆的微响,“近日可还太平?边镇卫所、地方州府,可有那等不晓事、不体恤朝廷难处、不念及士卒黎庶疾苦的蠹虫,需得王御史这柄尚方宝剑,去其痈疽?”
来了!
王升心头猛地一沉。
郭勋这番话,看似嘉许,实则句句如刀,直指要害。
他提到山西,提到边镇卫所,提到“蠹虫”
……郭勋本就是都督府的主官都督,简在帝心的人物,还说什么闲散勋戚,我与你素无瓜葛,并无来往,岂会无缘无故地来试探我,而且,我做御史之前,他岂会不知,我原是江彬的幕僚?
“侯爷这是哪里的话!
折杀下官了!
这山西道可是个要紧地界,下官白日黑夜提心吊胆,生怕有个失察,辜负了圣上恩典。
边镇那些卫所,都是国家的屏障,守边的苦楚谁不知晓?若是真有那等欺上瞒下的勾当,下官少不得撩起袍角儿访查去!
只要拿住真凭实据,管他是哪路太岁,定要参劾到底,也好煞煞那歪风邪气。”
他刻意加重了“真凭实据”
、“参劾到底”
几字,既是言官本分,也是给自己留一线转圜余地。
郭勋微微颔,脸上笑意不变,眼神却深邃了几分:“好!
王御史此言,方不负‘清慎勤’三字门风。”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上了无形的千钧重压,“吾本是前都督府的掌事都督,但是又兼着锦衣卫的差,力有不逮,办起事来难免有所纰漏,前些日子,太原卫有函来到都督府,言及卫所困难。
我还骂了他们,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谁不难?尔竟不思体谅君父之难,忠心办差!”
王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只听郭勋继续道:“只是,你也知道,这太原卫的张指挥使,戍守太原重镇也有几年了,算勤勉的。
然边地苦寒,卫所积弊丛生,非一日之寒。
去岁夏粮欠收,军士困顿;加之太原卫几处紧要城垣年久失修,奏请工部拨银修葺的文书,却如石沉大海。
张寅身负守土之责,夙夜忧心,唯恐一旦边烽骤起,城防有失,则生灵涂炭,罪莫大焉!”
郭勋的声音不高,却将“生灵涂炭”
、“罪莫大焉”
几字咬得格外清晰,如同重锤敲在王升心上。
“你是山西的监察御史,这事儿他与你说过么?”
郭勋的目光锐利如电,牢牢锁住王升瞬间变得苍白的脸,“他若没跟你提过,某回去定要拧着他耳朵骂!
他若早与你说过,某只望你这御史老爷睁着眼看看,边军弟兄们吃的啥穿的啥,那些粮饷梗阻在哪儿!
或是写本儿上奏时,稍稍提提边镇的难处;或是出去访查时,将就着体谅边将的苦楚……太原卫将士,少不得给您立个长生牌位,感念您体国忠君的大德。”
书房里静得连根针掉地下都听得见,炭盆里火星子噼啪爆响,反把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