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212年),董昭等人提议曹操晋爵魏公、加九锡。
消息传来,荀彧在尚书台的长廊里来回踱步,袍袖扫落了案上的《周礼》。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魏公\"二字意味着什么——那不是简单的爵位晋升,而是要建立一个独立于汉室的封国,是对\"奉天子以令诸侯\"初心的彻底背叛。
曹操请荀彧赴宴,席间指着案头的九锡诏书问:\"文若以为,孤可受此乎?\"
荀彧望着杯中晃动的酒影,缓缓道:\"昔曹公奉天子,天下谓公为汉之周勃;今若受魏公之封,恐将为汉之王莽矣。\"
曹操的脸色瞬间阴沉:\"文若可知,孤今日之位,退则必为俎上鱼肉?\"
荀彧叩首道:\"明公若愿做晋文公,臣当以狐偃自任;若欲做齐桓公,臣愿为管仲辅之。然桓公九合诸侯,终不敢僭越周室……\"
话音未落,曹操已拂袖而去。
同年十月,曹操南征孙权,命荀彧\"劳军于谯\"。
行至寿春,使者送来一个精致的食盒,荀彧打开一看,里面竟空无一物。
他盯着空盒良久,忽然想起《礼记》中的记载:\"士死曰不禄。\"
这是曹操给他的最后通牒——要么接受现实,成为曹魏的开国元勋;要么保持气节,为汉室殉道。
当晚,荀彧在驿站的烛火下写了最后一封奏疏:\"伏惟陛下,诞膺天命,肇兴汉室……\"
墨迹未干,他已服下毒药。
临终前,他望着窗外的北斗星,喃喃道:\"叔父,我终究没做成汉家的霍光,却成了曹操的荀彧……\"
荀彧的死讯传到许都,曹操沉默三日,最终下诏:\"尚书令荀彧,忠心为国,着厚葬于颍川祖茔,赐谥'敬侯'。\"
看似哀荣,实则微妙——\"敬\"乃\"夙夜警戒\"之意,暗含对荀彧\"不识时务\"的评价。
而在士族心中,荀彧已成符号:孔融的门生在他的墓碑上刻下\"王佐之才,汉室之桢\",太学生们自发在许都街头为他守孝三日,甚至远在益州的诸葛亮,也在《论交》一文中感叹:\"昔初交州平,屡闻得失,后交元直,勤见启告。然皆不如文若之忠良匡弼也。\"
正始四年(243年),魏帝曹芳将荀彧从祀于曹操庙庭。
当仪仗队抬着他的牌位进入太庙时, offit 念诵的祭文里有这样一句:\"佐命之功,莫大于此。\"
只是不知,在九泉之下,荀彧听到\"佐命\"二字,究竟是欣慰,还是悲凉?
荀彧的一生,是东汉士大夫的精神缩影。
他既有\"致君尧舜上\"的理想主义,又有\"能屈能伸\"的现实主义;他一手将曹操推上权力巅峰,又试图用汉室的框架约束其野心;他精通权谋博弈,却始终守住\"不篡汉\"的底线。
这种矛盾性,恰恰折射出乱世中士大夫的困境——他们既想凭借军阀的力量重建秩序,又害怕在这个过程中迷失自我。
千年之后,当我们翻开《三国志》,看到\"荀彧清秀通雅,有王佐之风\"的评价时,不应只看到他的谋略与智慧,更应看到那个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挣扎的灵魂。
他并非完美无缺的忠臣,亦非纯粹的权臣,而是一个穷极一生去平衡“道”与“势”的殉道者。
他就如同那株他最为钟爱的墨梅一般,在冰天雪地的寒冬中毅然绽放,散发着阵阵清幽的香气,充盈着整个天地之间。
然而,无论这墨梅如何高洁,如何坚贞,它终究无法逃脱零落成泥的命运。
这墨梅的一生,恰似他的人生轨迹。他在“道”与“势”的夹缝中艰难求生,努力保持着内心的清正与坚守,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种种压力与无奈。
他的一生,充满了矛盾与挣扎,就像那墨梅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依然倔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