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桥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原本只想随手接过扔到一边,目光却在扫过纸面时骤然定住。
他一把将纸夺了过去,手指顺着那几笔印子钱的记录往下滑。
当看到最后一笔印子钱的日期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瞳孔急剧收缩。
那日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在不久前,他为了在秋猎上不失体面,硬着头皮向老太太开口,想借些银子置办行头,结果被无情地拒了之后没两天!
当时老太太那死活不松口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逼得他最后只能穿着官服去秋猎,心头憋闷了许久。
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就在他为了银钱焦头烂额,低声下气地向母亲求助却被拒绝之后。
就连他娶林氏拿不出钱、江氏来要债拿不出钱,逼得他把宅子、铺子抵押给了秦朝朝的时候,他这位口口声声为他着想的好母亲也未曾松口。
转头就把大笔的银钱放给了外人去吃那腌臜的印子钱!
“嗬嗬”
秦云桥喉咙里出古怪的抽气声,捏着纸张的手背上青筋虬结。
“母亲!
您可真行啊!
真行啊!”
“有钱放印子钱!
有钱接济那些不相干的下三滥!
就是没钱给你儿子撑撑门面!
没钱救救儿子!”
秦云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恨江氏母子三人绝情,恨秦景月惹事生非,恨刘氏、秦景岚和文氏不知廉耻。
可他此刻最恨的,竟是这个口口声声为他着想、却在他最需要钱的时候冷眼旁观、甚至暗中拆台的母亲。
这哪里是母亲?这分明是趴在他身上,趴在整个侯府身上吸血的蚂蝗!
秦云桥连对老太太的最后一丝愧疚也消失殆尽,狂怒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好,很好。
既然如此,也就别怪儿子不念最后的情分了。”
他转向面如土色的管家吩咐:
“老夫人的丧事,按规矩办,不能让人说闲话。
银子不够,就去牡丹院拿东西去当!”
“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把她手腕上那对缠丝嵌宝的大金镯子,一并取了!
立刻拿去当掉!
能当多少当多少!”
这一次,他再无半分犹豫和不忍。
想起秋猎前,他跟老太太借钱,老太太一边说没钱,一边盘她手上这对大金镯子的情形,秦云桥的心口就闷。
“至于刘氏,按原计划,处理干净。”
胡嬷嬷一听秦云桥要当老太太手上那对金镯子,猛地抬起头,管家连忙拉住了她。
管家几乎要哭出来,一边拖着胡嬷嬷不让她说话,一边回应秦云桥:
“是是!
老爷!”
秦云桥催促道:
“动作快些!
族亲们明日就到,在此之前,一切都要安排妥当!”
管家不敢再耽搁,连滚带爬地拉着胡嬷嬷退下了。
两人沉默地走在廊下,心头都像是压了块巨石。
胡嬷嬷心头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凄凉来。
那对金镯子是老太太的心爱之物,还是当初江夫人孝敬她的。
赤金足量,做工精巧,上面还嵌着几颗不小的宝石,老太太宝贝得紧,常年戴在手上,几乎从不离身。
胡嬷嬷终究没忍住,叹了口气:
“唉,”
“老夫人若在天有灵,知道连她最心爱的镯子都留不住,不知该多伤心”
“幸亏、幸亏江夫人、郡主和公子都脱离了这苦海。”
管家苦笑一声:
“谁说不是。”
胡嬷嬷又叹道:
“这府里呀,如今是最后一点人情味也没了。”
这都是因果报应,府里的主子一个比一个凉薄,根都烂了。
管家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